遵照约定,谭麻子已经接了老三,在此等候多时了。
崔玄留他们二人吃了茶,又陪着神聊了一会儿,才看到若萤主仆不紧不慢地出现在视线里。
金半仙居然不在,若萤好生失望。两下子汇合后再无意逗留,即刻启程回乡。
马鞭即将落下时,车后忽然响起大吼声:“小哥儿留步!”
……
这一趟县城之行,可谓是满载而去,满载而归。除了不费力气卖掉了一筐草菇,临行前,又与一家酒馆签下了四十斤的合约。
按照约定,待老三返城时,会顺道把客户要的货物捎过去。
傍年底,能遇上这么顺当的事儿,就数叶氏最高兴。
年底顺,顺一年。
看着面前方桌上的一堆钱,叶氏觉得过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边,若萤把腊月跟若萌叫到一处,把先前修建菇房的各项账目以及各种细碎的收支明细,让若萌抄了一份,算是正式建账。
以后各处的收支,将分由若萌和腊月两个人记录。叶氏主管银钱的发放。出钱、进钱,由若萌和腊月两方对帐,都同意了之后,才可以挪动。
这当中,少一个人,则不能做事。三个人相互监督、制约,将会很好地控制每一笔钱的来去,也能够更好地规划生活。
若萌和腊月自是没什么意见的,尤其是若萌,生平第一次被当成了一个大人来对待,自感肩头责任重大,日常言行要求自己,务求不被人轻视了去。
叶氏开始不大愿意,觉得女儿此举是不信任她。但经过几次磨合后,发现这种分工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她的心理负担。以前是她一个人在操心银钱的流动,现在等于是多了俩助手。能想到的,没有想到的,有若萌和腊月一个里头、一个外头地帮忙长着眼色,好比是多出了三头六臂,避免了很多失误不说,倘若出了什么纰漏,又无需她一个人承担责任,从心理上,解放了她。
而且,最终银钱都在她的手里。没事的时候,踩着板凳把灯阁里的钱柜子搬下来,用唯一的一把钥匙打开来,逐个检点一番、憧憬一番,便会觉得明天无限美好,日子红红火火。就有什么不快,统统都可以不当回事了。
再说若萤。
听着若萌和腊月对了一会儿账,吃了两片芝麻桃酥,又灌下了两盅热茶,这才起身去西间,摘下弓箭出了门。
入冬后的景物无比萧瑟。一马平川望过去,难见一丝绿意,触目尽是枯黄,高高低低,直至与黄土连成一片。
风很劲,也很急,刮得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白得刺眼的太阳,一味地只是严厉,不肯给与一点温暖。
若萤倒是喜欢这样的季节。越冷,射箭的劲头越足,直至把寒冷驱散。
在她看来,人生无时无刻不充满着斗争。在这一次次的角力中,确立自己的存在与价值。
一箭一箭放出去,根根没入草垛中。
她已经锻炼得可以随时专心致志而不受外物干扰。
但是,当草垛后突然冒出来一声惊叫的时候,还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爹?”
真是没想到,这个时候,父亲居然会躲在草垛后头晒太阳。
这要是让母亲看到,少不得又要痛骂一顿了。
老三抄着手,抬起手臂蹭了蹭清鼻涕,道:“才刚回来,就不能好好歇歇?这种事儿,也不用那么上紧吧?”
“哦。”若萤答应着,上前去拔箭。
老三赶忙抢先一步拔下来一支,递给她。
这动作殷勤小心大是反常。
若萤暗中皱起眉头。
“那个……那些草菇听说是你种的?”
“嗯。跟书上学的。”若萤简短地回答。
她不是很高兴,因为她辛苦种出来的东西,却要不得不拿去孝敬住在老宅子里的所谓“尊长”。
她讨厌这种虚伪的人际,也从来不相信,通过示好就能取得钟家人的接纳与谅解。
他们认为这都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她、因为整个三房,都是钟家的。
当初既没有断绝关系,那么,就必须遵从家族的规矩。
他们现在对三房,似乎收敛了一些。不是因为他们心胸宽广,仅仅是因为叶氏是地方官府表彰过的“义民”,是值得地方民众学习尊重的人物。
单凭这一点,足以在家谱中留名了。
有了声望的叶氏,就跟持有鸠杖的老者,不得轻视怠慢,更不得羞辱打击,否则,就就是公然与官府、朝廷为敌,依照明文规定,是要挨板子的,严重者,砍掉脑袋都算不得稀奇。
“能卖不少钱吧?”老三的话题,似乎越来越隐秘了,“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大冬天里看到这东西,当真是稀罕得很。”
若萤没吭声。
老三的眼神越发闪烁,竟有几分做贼的意味。
连做戏都做不好,难怪经常被母亲骂。
若萤暗中叹气。
“那个……我有个伙计,近来家里出了点事儿……”
咬咬牙,狠狠心,老三暗中一跺脚,决定豁出去了:“我有心帮帮他,就是使不上劲儿。你也知道,你娘平时多一个通宝都不给我。你要是手头宽裕,能不能暂时借我两个……你放心,不是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纯粹就是急等着钱过关。我向你保证,多不过三两个月,一定还你——”
“好。”若萤出乎意料的痛快。
老三错愕了一下,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