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不是三姑娘现在绣的,就是吧?”汪氏有点惶急。
她费尽心思炫耀了半天,不料非但没能当着蔡婆子的面,把三房压下去,到头来反倒给将了一下,把那个最最掐尖的体面,给抢了去了。
叶氏点点头:“长短都是现成的,宽三寸二分,长五尺七寸,这个没什么好说的。纹样儿也是老太太和大嫂看好的,这会儿开始绣,到成亲之前,时间绰绰有余。”
“说好用什么花样子了没?”汪氏的声音越发地紧迫了。
“照理,姑爷是正八品,用个缠枝花纹的恰相应。不过寻思着是结婚,平民百姓都能僭礼用一用霞帔,咱们就往上越一级,绣个云霞练雀纹的,也是使得的。蔡姐姐正好在这儿,你在徐家见多识广,你给个意见听听。”
因汪氏的竭力表现,弄得蔡婆子一直没机会插话,干坐着甚是无聊。忽然听到叶氏开口,顿时精神一振,整个人都像是活过来一般。
“自然是使得的。结婚是人生大事儿,一辈子就这么一遭,用也就能用这一天。便是逾矩越礼,都是情有可原的。”
蔡婆子顿了一下,又添了句吉利话儿:“这是个好兆头也不一定。兴许,过两年姑爷升迁了,这七品的霞帔就能用上了呢。”
汪氏不禁面现不忿。
任她再有钱,在这种事儿上,到底还是越不过大房去。
按照新明律例,作为礼服一部分的霞帔,其式样纹饰,因品级高低不同而有着明显的区别。平民家的女子,只有在出嫁的时候,才可以佩戴。命妇的霞帔,则会根据纹饰体现出其品阶。一二品为蹙金绣云纹翟纹,三四品为金绣云霞孔雀纹,五品绣云霞鸳鸯纹,六七品为云霞练雀纹,□□品则是缠枝花纹。
除去霞帔本身,霞帔末端的坠子,也是彰显身份与家境的重要物件,每每是“小处见精神”。材质上分为金、银、宝石等,形状不一、大小不定。讲究一些的,就能够在葫芦里头作乾坤,将小小的两粒坠子,用捶打、錾刻、焊接、铆接、抛光等工艺打造而成,或心形、或花形、或球形、或水滴形,或空心、或实心,不一而足。
有些空心的坠子,上面会镂錾花纹,背面阴刻铭文,当中放入名贵香料,香气由镂孔中散发出来,行动之际,香气婉约,萦身不灭。
钟若兰嫁到孙家,那就是现成的八品官太太。若是孙浣裳以后有本事,能替她挣得封诰,那么,她便可以理直气壮地在节日里佩戴上与身份相称的缠枝纹霞帔。
在钟若兰视为寻常的东西,对四房而言,则是一生唯一的一次矜夸。
是的,若莲是平民之女,即使是以后成亲这么大的事儿,即便是可以僭越礼仪,她充其量也只能用到缠枝纹。
这就意味着,她的若莲要一辈子被那个能用到练雀纹的踩在脚底下。
这是拿多少钱都改变不了的残酷事实,也是汪氏埋在心底已久的痛。
庶子,再有钱,也终究只是个庶子。
她可以轻视钟家当家人的那个身份,可是那个身份所代表的意义,却是她无法遮掩的,更不能改变人们对此的看法。
她的头颅昂的再高,终究也只是为了掩饰心中的那一抹嫉妒与在乎。
她的骄傲、她的富贵,也只能靠着三房这种水平的来凸显。
而令她真正快意的,却是把冯青萍那个女人狠狠踩下去。
这实在太令人沮丧了。
这些事不想不恼,一想起来,就叫人心疼牙疼浑身疼。
香蒲却在这时笑嘻嘻地走进来,将手上的草编提兜亮给叶氏看:“咱二姑娘带了些草菇回来,姐姐看要怎么弄?”
快入冬的天气,竟然还有新鲜的草菇?
别说蔡婆子,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汪氏,也不由得抻长了脖子来看,口中啧啧称奇。
听说这东西是六出寺种出来的,蔡婆子先就念了句“阿弥陀佛”,本能地就将这东西跟“佛法无边”联系在了一起。
汪氏微微撇嘴:“都说四姑娘跟六出寺缘分匪浅,这么看来,倒不是妄言。”
那一提兜草菇,她不多不少就看了一眼。
多不能看,太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