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茶淡饭,亏得贵哥儿不嫌弃。小门小户能有什么好的,终归是你们哥儿厚道,懂得礼让。”叶氏将一碟子炒豌豆推了推,劝道,“蔡姐姐尝尝这个,酥脆酥脆地,不费牙。”
这就是体贴了。
蔡婆子依言笑着拈起一颗放进嘴里:“这火候真是不错!看着翠绿翠绿的,品相也好看。”
说话间,东炕上响起孩子们的笑声。
蔡婆子有心,问道:“才刚看到小闺女在写字?这是要培养出个班大家、曹大姑来吗?”
叶氏笑着自谦道:“蔡姐姐你也太高看她了。女孩子又不要她考科举,读那么多书作什么?正经能认得几个字,把《女诫》《大诰》这些个烂熟于心就对了。”
蔡婆子连连点头:“正是这话儿!难怪一进门就觉得咱家的这几个女孩儿很不同寻常,这都是三娘教导有方啊!”
顿了一下,疑道:“好像不见四姑娘?”
叶氏的心,不由自主地就颤悠了一下,她哪里敢说自己的闺女此刻正漫山遍野疯跑?
于是就敛了眉眼,道:“兴许先生还没下课吧?也许又去庙里帮忙拾掇家什了。总归她才是那个最忙的。”
蔡婆子如有所思:“我们哥儿就说四妹妹学问好,我们还不大相信呢,看来,道是真事儿。”
叶氏叹了口气:“不瞒姐姐,她要是肯在女红上多用点心,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三娘也不用太担心。许是她大姐比着,觉得自己在女红上占不了先,所以才想要在学问上用功吧?”
这就是明显的袒护与赞誉了。
叶氏顿感放心:“我这大闺女,不是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十里八乡不说,就算搁到县里头,这一手的好针线,也是数得上数的。”
蔡婆子忙道:“这话不假。我才刚瞅了两眼,真真地就给镇住了。我们家里用过那么多的绣娘,不夸张说,倒有多半赶不上你们家大姑娘。这是三娘你的福气呢。”
从孩子的长处,渐渐说到了婚姻上。两个妇人,都是场面上的人,很多话并不需要说得很白,就能明了。
很快地,蔡婆子就对三房有了个大概而清晰的了解。屋头的三个女孩儿,都未曾许下人家。听叶氏的口气,倒是要求不低。方圆几个镇子,竟未看在眼里。
蔡婆子暗中觉得叶氏有点眼高手低。虽然女孩儿都是很好的,大的就不说了,那周正温柔的性子,还有那堪称一绝的手艺,即使是庶出的,将来配个吃穿不愁的寻常人家,也是毫无问题的。
再就是那个嫡出的萌丫头。蔡婆子已经见过钟家的其余几个孩子了,论灵性,好像就属这个排行最小的六姑娘最出色。那双大眼睛像是会说话,微微一笑,惹人心生怜爱。
身子骨儿虽然有些纤细,却不是病态,正是让男人们喜欢的烟柳、春花、箬竹、兰蕙之质、之姿。
且又是个识字的,就这一点,却是有些可惜了。识字的女人心思活,主意强,不是好糊弄的。
再看叶氏的态度,对这个亲生闺女的期望颇高,恐怕并不会愿意让这蛟龙低就。
想起临行前,家中主母一再叮咛:务必要寻个老实敦厚能生养的,以后能谨守妾室本分。姿容不必太好,性子是一定要绵软的。因是给老太太冲喜,马虎不得。千万别冲喜不成,反倒招进个白虎煞星来。
原以为三房会受境况所迫,对于女儿们的姻缘降低要求,这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早已打消了蔡婆子的这种想法。
汪氏曾抱怨过,她这个三嫂子不是个好相与的。蔡婆子起初只道是个脾气暴烈、没什么修为的。而今亲眼见了才明白,叶氏的不好相与是源于她目无下尘的倔强脾气。
一如那种穷秀才,靠着一点廪膳费勉强过活,却自命清高,谁都瞧不上眼。
可是,人家不愿意,徐家也没道理强来不是?
“要说这种事儿,确实也挺费心的。比如我们哥儿,过年就近至学了,太太的意思,想先给他屋里安个稳妥可靠的,伺候日常起居……”
正说到隐秘处,外头忽然传来香蒲的招呼声:“姑娘回来了!”
然后,就听见脚步簇簇,水声哗啦,其中夹杂着香蒲的徐徐说话声。而听话的人,不过是嗯啊应着,并没有什么话。
传闻不假,这四姑娘不是个多话的。
不多话好啊,从来祸从口出不是?
屋头的蔡婆子如此安慰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