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铃厌恶,不耐烦地打发道:“能是哪儿?山上打的呗!”
刘寡妇一早得知青铃背了狼肉下山去,绕道过来问候这一句,其实就是打了狼肉的主意,凭她的本事,只要进了这篱笆院,势必能分一杯羹。
可这小丫头却没有丝毫请她进去喝杯茶的意思,瞧着她那凶神恶煞赶人的模样!她刘寡妇在村子里也有些体面,何曾这么被人啐过?要不是那狼肉珍贵,她才懒得搭理!
妇人这般想着,自得了没趣,又心有不甘,足在心头骂了几遍小蹄子,才舔了牙根讪讪走开。
这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撞着村霸赵天城弓着腰,探在草丛里,口中呦呦地吆喝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赵大哥,找什么呢!”
面对刘寡妇过分的殷勤,赵天城并不如何搭理,粗嗓门儿吆猪一般吆刘寡妇,“去去去,别妨碍老子吆鹅。”
刘寡妇接连挨了两回气,恨地牙咯吱作响,可这赵天城是江王氏的侄婿,仗着自己有靠山,又有本钱,素日最会作威,在青城都是横着走,村子里更是独大。她不敢得罪,赶紧走开。
赵天城找不到鹅,心中又是纳闷又是烦躁。
他家的大鹅最通灵性,凶得很,谁得罪了它必定追着撵,是个极不好惹的,村长家的那条恶狗都得让它三分。
这鹅白日里喜欢在村子里晃悠,晚上却一定归家,连续两天都不曾见到,赵天城不免着急——可这整个村子都翻个底朝天,就是看不到点影子。
不会跑到后山去了吧?
赵天城闷闷不乐,那大肥鹅也值好几钱,一想到可能丢了,他就肉疼。
眼看着就要跑到小路尽头,前面就是江家。江王氏一早就来和他说全家要去趟青城,如今在里面的,大概只有傻子一家。
傻子家的房子摇摇欲坠,村里人都说这里晦气。赵天城也不例外,隔着篱笆随意扫视了一眼破烂柴屋,不屑地吹了声口哨,扭头就走。
忽见傻子家那破破烂烂的柴门开了,里头走出一个身形挺拔穿月白蝴蝶领长衫的姑娘,眉目凛冽,乌黑的长发梳成一股盘在脑后,只用一根木钗斜斜地插着,看似摇摇欲坠,却坚固地恍若南岭雷打不动的山石。
那姑娘面生地很,又生得肤白貌美,实在不似青城小家之众。相较于随意起色心,赵天城更多的是纳闷,他想上去问问,却见那道身形在门口一晃又进去了,于是那股疑惑便全然闷在心头。
且说宋将语将药罐里的残渣照着青铃的嘱咐倒在柴屋门口开辟的那一小片菜地,余光瞥见篱笆院外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定定地瞧她,惊地宋将语生怕那是什么可疑的人,忙急退。此时她身份特殊,外头大把的人打着各色幌子寻她——首先她自己就不能出差错!
问了青铃,青铃听她描述,了然道:“你瞧见的应当是赵天城,是个破落无赖,惹不起躲得起,平时少和他打照面的好。”
少见?正合她意。
不过这赵天城……
宋将语在脑中仔仔细细检索了上一世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却只是空空如也,想来也不是个能兴风起浪的角色,便暂且搁置。
把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日上三竿。墨如虽还虚弱,但傍着青铃的胳膊坐在木凳上晒了会儿太阳,人渐精神,午间吃了两碗饭,又生龙活虎起来。
宋将语瞧着小傻子欢天喜地地蹲在光秃秃的梅树下拨弄蚂蚁,那团黑黝黝的涌动物在少年手中木棍的搅动下窜地越发急促,看来真是大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重来一回,十四岁的身体里装着将二十来年阅历的宋将语,一时间竟是生出母性的关怀来,有我儿大病初愈,为母甚是欢喜的意味。
抖干净狼皮,又翻晒了狼牙,宋将语转进庖厨,青铃手脚麻利正收拾碗筷。小姑娘像是心中有事,不声不响的,宋将语想起晨日嘴碎的妇人与她说的事,也有颇有顾虑,两人沉默片刻,只听得锅碗瓢盆相碰的声音。
半晌倒是宋将语踌躇着开了口。
“我听说,城里张榜寻人,青铃,你可知……”
小姑娘刷洗锅碗的手一顿,却连头都不抬,摁着丝瓜芯晒干后的絮状物又往锅底上搓去,“我?我没看见。走了趟医馆就回来了。”
她急急打断宋将语的话,又说地如此漫不经心,恍若闲庭信步一般,可有些字节却莫名加重了许多,惹得宋将语奇怪。
不管她再说什么,青铃都是爱答不理恹恹的样子。宋将语只好自觉住嘴。
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