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郎,名浮白。乃是晋阳城一家商户长子,他家中人因为生他前已经连续折了三个儿子,不知从哪来打听的法子,从小把他当成女子养,成功养到七岁,再改换成男装时,李家人不幸的发现,李浮白他长歪了。
他生的俊眉修目,因为从小胭脂堆里滚过来的,十分女气,如果让苏清鸢来形容的话,就是娘炮。
爱涂脂抹粉,爱穿女子衣裳,爱唱词,如果说七岁前他穿着婢女长长的衣服踩在榻上把那袖子当水袖扬口中哼着歌李夫人还能勉强容忍的话,等到他年纪大了的时候还扮成女子溜去教坊就让李夫人忍无可忍了。
李浮白自己也很痛苦,由于性别原因,小时候不管女子还是男子都不愿意和他亲近。小姑娘都被家人告诫过他是男子,而小公子们只喜欢捉弄他。渐渐地,李浮白自己也适应了这种寂寞单调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路过教坊,恰听到碧微姑娘在唱曲。
再后来,他看到欺辱碧微的人是自己亲堂哥。
四年前,城西李家的祖祠。
列祖列宗前,他在冰冷的地面山跪了不知道多久,模模糊糊中只觉得膝盖以下的腿已经被截断了。冷月疏星,有人推门而入,烛光让他的阴影笼罩住了并不高大的李浮白。
“李浮白,看看你的父亲的牌位,你对得起你父亲吗?”李浮白的伯父目光如蛇,冷冷盯着他。
“你做出那么伤风败俗的事,丢尽了我们李家的颜面,要你有什么用!你简直是不男不女的妖怪,上天降给李家的魔鬼!我们李家人做错了什么会生出你这种怪物?!”
李浮白沉默着不说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许多事情都不容于世。比如说他身为一个少爷却爱唱戏,比如说他喜欢扮成女子,比如说他对女子毫无兴趣,却爱慕男子。
他和碧微之间一直都是君子之交,他们是最贴心的朋友,所以即便因为碧微暴露了自己的事情,他也觉得值得。
对于伯父的指责,他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可也不想低头——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就像是有人喜欢花,有人喜欢酒,有人喜欢女人,当然也会有人像他一样喜欢唱戏喜欢男人。
伯父一声叹息。他被关在祖祠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出来时人已经奄奄一息。他听到有人小声议论道:“可惜了,怎么没有让他死?”
“让他活着给我们丢人吗?你不知道外面传的沸沸扬扬那个难听,都说我们李家出了个不阴不阳的怪物,我简直觉得丢死人了!”
那日他回房,房中纱幔轻垂,曼丽的帷幔中露出一个女人赤、裸、裸的雪白身体。他浑身燥热,忽然想起了在母亲那里喝的那杯茶,僵在原地。女人丰盈窈窕,只着薄的可透视的肚兜,喘息暧昧,雪白柔软的臂膀攀伏在他胳膊上,身上传来温暖的香气。
他忽然恶心至极,身体上的本能和厌恶的心理形成了冲击。他反胃,铁青着脸扶着柱子呕吐,反而吓跑了那女子。
卧病在床的母亲哭着求他:“四郎,为娘跪下来求你了,我大限将至,你就让为娘省省心,不要出去了!为娘丢不起这个人呀!”
李浮白沉默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自从被软禁在李家后,他一日比一日沉默,话都不多,偶尔的时候兴起了还会唱个曲子,只是后来这个爱好也没有留下来。
李浮白房间中发出的唱腔对于李夫人而言恐惧无比,她软弱了一辈子,管不住桀骜的李浮白,就披头散发自己跪在李浮白身前拼命打自己耳光,声音响彻院落,盖过了在窗子前唱曲的声音。
“都是我无能,都是我没有教育好你,我该打!我该打!”
这世上有一种父母,即便他们软弱无能,也有权力惩罚自己的子女——用这种惩罚自己的方式来加倍教训子女。
人们告诉他,这是“孝”。
李浮白转头看着她,窗外的凤仙花开得正好。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李夫人,素白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微笑。
“我给阿娘丢人了吧。”
刀光刺痛了李夫人眼眸,李浮白手中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所有人都惊叫了起来,人荒马乱中李夫人抱着李浮白,失魂落魄。
幸好大夫来得快,李浮白没有丢掉命,只不过他嗓子再也发不出原本优雅的、圆润的声音来了。
这件事因为惊动了太多人,导致整个李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件事。人们议论纷纷,李夫人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很快郁郁而终。
临终前,她毫无血色的手牵着李浮白的手,目光含泪:“浮白,阿娘对不住你!可你要答应阿娘,以后不要走在这条邪路上了……”
李浮白低头注视着她渐渐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脸和冰冷的身体,闭了闭眼道:“我知道的,阿娘。”
从那之后,李浮白再也没有穿过女装。只是他依旧爱牡丹花,院落上上下下每一朵娇艳的牡丹都是他亲手栽植,它们姹紫嫣红、仪态万方,微风中楚楚动人,开得最红艳夺目的那朵朱砂红亦是李浮白最心爱之物。
朱砂红者,多叶红花花叶甚鲜,向日视之,如猩血。虽时人视之不祥,李浮白独为钟爱。也许是因为朱砂红在昏暮中摇曳的身姿像极了那个一身红裙的李浮白。
如果故事到此为止的话,也许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事情的转折在一个姓甄的花商上。
晋阳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