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去凉来。
落了一夜的雨。
日头还没抬起,白色木槿合拢着花苞,静待绽放。
这重瓣的花骨朵真是爱凑热闹,总是挑这样多风多雨的时节开放,偏偏朝开暮落,日日新花缀枝。一旁的栾树叶色已经染黄,盈盈地挂了一树形似灯笼的红色果子,模样却要耐看了许多。
白子司倚在树下喝酒。
空坛子歪歪斜斜地堆了一地,木槿残花落了他一身,他都毫不在意,只管捧了酒来喝。
他已经喝了一夜的酒,却依旧十分清醒。
真是要命的清醒。
郎小西又睡着了。
那马车开得十分稳妥,简直称得上如履平地。她不知道醒醒睡睡了几回,每次抬眼就见到王行定定看着自己,眼里和口唇都含着微笑,很是安心。便是这样,她一闭眼就能立刻睡着,连一个念头都没有留下。
仍旧做梦。
做以前做过的梦。
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内如一,既不明亮也不昏暗,她无法辨别时日,亦不知睡了多久。
“郎姑娘不必局促不宁,我看在这里,你尽可安睡。”
郎小西面色发红,一面用袖口擦擦自己的脸颊,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面回道:“现在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你可要睡一会?”
王行面色如玉,展唇而笑。
他做了一个“挥”的动作,那车帘即被风撩起,外头一缕霞光映照下来,东边红日薄发。
已是初晨。
“我在那水牢里日夜无事,睡了不知多少年月,现正得趣,不思休憩,望姑娘你不要见怪。”他绵言细语,好似春柳拂面。
郎小西都笑了。
“恕我唐突,郎姑娘可还记得那日我问过,你颈上的红斑可是胎生记号?”
那日他确有提过此事,她匆忙之际,又不熟悉,自然没有回答。她本来苦恼此事怪异,被他这么一提,似有回转余地,自是十分高兴。
“并不是这样,只是前段时间不知因何而故,突然起了红斑,又生在肩处。”郎小西回身看一眼后颈部,说道:“我起初没有注意,如今却越发的大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公子是否见过这样的怪事?”
王行悠悠一笑,“怪事必由怪物所作,姑娘若信得过我,且让在下一试。”
郎小西大为喜悦,当即应允。
王行一手捏符化火,如利剑急指而来,气势凌冽,欲摧欲倒,将崩将折。
郎小西猛地一怔,竟觉有万箭齐发,直直逼来,一时害怕,退步而去,但此时躲避,却也迟了,她卒然惊觉颈脖间刺痛万分,未及反应,只见一莽莽大物显现,扑将而去,一下子熄去那咒焰,疼痛之感便瞬时消散。
郎小西定睛一看,大为惊诧,原来那黑色大物是晦明岛上见过的大猫。
那猫儿此刻炸着皮毛,竖了尾巴,呲牙立足。
气氛怪异到极点。
郎小西蹲下身,试着摸摸它的毛,轻轻安抚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玄嚣走过去的时候,白子司呆坐在一株枯木旁,脚下落满了木槿残香,一日间最温煦的阳光映照下来,将他的白衣镀了一层黄。
他举着酒盏的手僵在半空当中,眼里满带哀伤。
没有一日是快乐的。
从与他正式会面之日起,便是如此。
即便未与他结识之前,对他的事略有耳闻,知晓这东郡王城最年轻的术士曾为□□所伤,却也仅此而已。
他从不提及,即便现在他一个人枯坐于此,从白日到黄昏,也从未向他吐露半句。
“玉浮,你喝得够久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罢。” 陆玄嚣轻而易举夺了他的杯盏,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笑了一笑,颇为无奈。
他喝了一肚子的酒,也想一肚子的心事。
“你总是整日整夜的不休不眠,迟早撑不住,要出乱子。”
“是要出乱子了。”他却似乎不是开玩笑。
“你胡说什么?”玄嚣呵责道。
他将手提了起来,向空中指了一指。
“近日我瞻星,天生异象,太白昼见,且与岁星同光,是为兵丧,是为不臣,是为更王。”轻音自他口中逸出,他遥举的衣袖落了下来,清明的双目亦同时垂闭。
月当朔不朔,当晦不晦,是谓国丧,有德者兴,无德者亡。
这几日星相微变,他已有察觉,却始终堪不破其中奥妙,何况寸微之间的差距,随时都有变换的可能,哪有什么一定的事?可是白子司却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且言之凿凿,自己当真不及。
“还有——”
陆玄嚣正待洗耳恭听,却听他说道:“这两日,璞玉这丫头总是往桑木林去,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要好好看着她才是。”
郎小西把猫抱在手里,笑道:“我认得它的。”
那大猫受了它的安抚,十分舒畅,收了凌厉,亲昵地蹭她的手指,更是喵喵叫了几声。
王行细细盯了她手中的猫儿好一会儿,说道:“既是姑娘的爱物,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它虽没伤人,但附在你身上多日,总是万方奇怪,姑娘还是小心为妙。”
郎小西回首,见肩臂处的红斑已消散得毫无踪影,复又看了看这大猫,想到那日在鬼域,它也出现了,引她来追,她追赶不上,以为它跑去了哪里玩耍,不想一直在她身边。
“你是怎么办到的?”
那猫儿不言语,眯着眼睛,睡了的模样。
王行看在眼里,笑着说道:“怎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