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与林霖呆坐了半响,林霖见晚霞斑斑点点洒在凝神远眺的秋草身上,她仿佛全身被镀上一层金粉,连脸庞的微微绒毛都在光粉的涂抹下暖暖地显现出来一个轮廓,她忽然揉了一下眼睛,笑着说道:“想起奶奶了呢。”
林霖从未听她提过家人之事,之前慑于老大威严不敢问,后来便疑心起是不是如阿笛一般有什么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反倒更加不敢细问。他幼时在乡下待过一段时间,奶奶也常给他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乐趣,冬日里在火坑里埋一个鸡蛋,用湿纸抹盐包好,暖暖地烤一会儿火,便能摸出来兜,领着蹦蹦跳跳的林霖去水渠边捞小鱼儿,看他捞到一个虾子时兴奋得脸红,或是去集镇上一家一家找那个什么“蓝猫陶器”,虽然连名字都记错了,却仍能给林霖带上几本,令他美滋滋地看上一天。
秋草的奶奶也是这样的吧?林霖觉得都不需要去问细节,仿佛每个人都有这么一个奶奶。
“我基本上是奶奶带大的,感觉她也是这样的人呢。”秋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迎着晚霞的姹紫嫣红,她伸手挡了挡眼睛,忽然又回过身来,“我们回去吧。”
正在林霖盯着靠墙坐着,闭目睡得正酣的小萱,发愁如何把这姑娘带回去时,她哼了一声,似是醒转。太好了,林霖在心中鼓掌,要不然,还得把她一路扛回去,他们又没车用,海子也早回寨中了,且不说这一路颠簸辗转,万一做中巴车时被人家怀疑诱拐少女可就纠缠不清了。
小萱右手动了动,似乎想抓住什么,她猝然惊醒,仿佛做了个什么噩梦,“别走!”她睁开双眼,眼前的秋草逐渐成像,“妈妈呢?”
秋草低头不语,她不太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面,从前在派出所时,每逢需要通知家属验尸,抑或是确认失踪死亡信息,她总是百般推脱,苗所为此可没少骂过她。她知道那个对着亲属说出噩耗的人是多么重要,他当然不只是扔下一句某某某可能已经死亡之类的,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们还要用自己有限的力量去安抚那些可怜之人。
“她已经走了,你放心吧,虽然母亲魂灵已逝,却永远会陪伴着你的。”林霖看出秋草的窘态,帮着忙说道,最后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是如何说出口的,可能是方才龙母所说的那件礼物“春晖”,让他好像有了什么感应一般。
“可是,可是,你们可不是一般人呐,就不能帮我把母亲变回来吗,她既然能回来一次,一定也可以再次出现的,对不对?”小萱希冀的眼光好像灼伤了秋草,她别过头去,只有低低说道:“如果真有那么厉害,那我也可以把我重要的人变回来啊。”
“你说什么?”林霖没听清,问道。
秋草却没理他,只说:“反正就是无能为力了。”
林霖觉得她这话说的太生硬,想回环一下,又语塞起来,说什么呢?说其实你妈早就死了,还因为不明原因变成了鬼,也不入六道轮回,成了鬼也是实力超强,能突破特生司的禁制附身,还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控制傀儡救了你?只不过为了再给你一次生命,她连做鬼的资格都失去了?
“总之,你以后行事还是不要那么冲动吧,多顾惜些自己,否则妈妈在天上也会担心的。”林霖决定不告诉她傀儡的真相,不过这姑娘啊,实在令人担心,难怪龙母徘徊人间这么久都不肯离去。
三人默默地出了医院,楼下依然有人在嘈杂,夕阳不知何时忽然一蹦,跳入了云海,天空中尚有光亮,却已不见太阳,只有另一侧弯弯一轮残月暗淡的轮廓。所幸他们赶上了最后一班车,悠悠荡荡回到了那且寨,秋草见周围家家户户已然关灯睡去,只好明日再议。
次日,林霖是被小饼干的吵闹声惊起的,他与女孩阿朱那在房子里追追打打,见林霖终于起身,叫道:“哥哥,你这个懒虫,终于起来了,阿嫂叫你们吃早饭咧。”
“那个姐姐呢?”林霖没见着秋草的踪迹。
“早都过去啦,还等你?”
小萱早就吃完出去干活了,早餐很简单,昨日剩下的米饭熬成稀粥,再切些酱菜萝卜,萝卜条香辣脆韧,嚼起来嘎蹦嘎蹦仿佛在口中奏着交响乐,林霖胃口大开,呼哧呼哧又喝了一碗粥。
丁零零。
电话铃响,阿叔也算是寨子里一个管事的,他家里有个老式灰色翻盖手机,听小萱说,她曾想买个新鲜款式的给阿叔用,却被拒绝了。
“能打电话就成,我又不像你们年轻人,用个手机那么多道道。”
“什么!杨老师不能来了?”里屋阿叔惊天一声吼,林霖都一下子把萝卜丁晃掉在了碗里。
“这样可不成啊刘主任,咱们那且寨一位老师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年轻伢子来,怎么会又不行了呢,你问问他是不是对环境有什么不满意,让他说出来要求,我们都能满足的。”
“哦……那好吧,那您可得再费心替我们找找啊,诶诶,我知道不好办,可孩子们可就拜托您了。”
阿叔将电话放在桌上,旧木桌发出不堪重负的一响,他出屋时脚步明显沉重许多,林霖估摸着他们找老师的事情可能是黄了,也不好出口问,人家心心念念多时的期盼落了空,这种失落可能会如鲠在喉。
只见阿叔从房屋一角取出一个玻璃瓶子,里头的液体随着瓶身晃动微微浑浊,他打开瓶塞,一股浓郁的酒香飘出来。
“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