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棋盘街煞是热闹,行人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相伴着往酒肆餐馆而去。在靠大街东北角的一家不太起眼的酒馆里,房尧第头戴儒巾、身穿青衿、脚登镶边云头履,坐在靠窗的一张小方桌边,只点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凉拌耳丝,半壶小烧,慢慢地自斟自饮着,余光却不时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
不久前的一天,高拱仿佛是无意间对房尧第说,松江有顾紹、沈元亨二人到各衙门投揭帖,一时官场浮议四起,崇楼有暇,不妨到街上走走,听听市井闲言。房尧第颇觉惊异,此前高拱每每告诫他们不许外出交通酬酢,何以突然主动要求他外出?从高拱的神色里,房尧第觉察到,事有蹊跷,非同小可。自此,他就时常到棋盘街闲逛。
房尧第把一粒花生米投进嘴里,正要举壶斟酒,忽听得邻桌的几个人边喝酒边议论着。
“原以为高相爷是个清官,却不知,他自个不捞钱,却让他的外甥在外头捞钱嘞!”
“想升官又没门路,就得找人家外甥。好比做生意,总得投本钱嘛!”
“这可比做生意强多啦!一本万利!咱要是有那资格,也找外甥买个肥缺。”
“高相爷时下替皇上执掌大明,你以为他只管官儿的事?未必买官,像打个官司啥的,找外甥,准成!”
房尧第大惊,忙凑上前去,佯装外地来京的官员,问:“不才乃举子出身的县丞,正愁京城没有门路,不知客官可否引荐于高相爷的外甥?”说着,唤来店小二,“这几位客官的酒钱,我来付!”
几位陌生人打量着房尧第,半信半疑,一个中年人道:“我辈并不认识他,只知他时常到这个酒馆来。你在此候着,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遇上。”中年人突然一努嘴,向房尧第使了个眼色,房尧第抬眼一看,有两个人从身旁走过。一个头戴折叠似瓦楞的瓦楞帽,约莫四十多岁年纪;一个戴着长尖顶带檐的圆型边鼓帽,二十岁上下,像是前者的仆从。
“外甥?”房尧第张了张嘴,却并未出声。
中年人点了点头。房尧第抱拳谢过,回到自己的座位,用余光瞟着两人,却见戴瓦楞帽的中年人在远远的打量着他。房尧第忙低头饮酒,忽而又做仰面沉思状。须臾,戴边鼓帽的小厮走过来,坐在房尧第的对面,问:“客官是哪来?怎的独自喝闷酒?”
房尧第灵机一动,叹了口气,用家乡话道:“鄙人贡生出身,在边鄙小县混了个县丞,做了些年头了,朝中无人,仕途蹭蹬。家里倒是有些积蓄,就想到京城里走动走动。”他又叹了口气,“只是这京城并无人脉,是以苦恼!”
“算你走运!”小厮伸过手去拍了拍房尧第的手腕,指了指带瓦楞帽的中年人,“咱家主人是有些来头的,自可帮衬你。”
“那最好不过!”房尧第佯装惊喜,“但不知你家主人有甚门路。”
小厮伸长脖子,凑到房尧第面前,压低声音道:“客官,咱家主人是河南人……”话未说完,戴瓦楞帽的中年人起身往外走,小厮边起身边道,“客官若有意,就到得意酒楼门口去找咱!”
房尧第兑了账,即往得意酒楼而去。远远的,就看见适才的小厮正在门口张望。
“嗯,咱看客官是实心实意。不的不会这么远跟过来。”小厮迎上去,笑着说。
“适才老兄说你家主人是河南人,难道和朝廷里的首相是一个地方的?”房尧第问。
“岂止一个地儿!”小厮得意地一竖拇指,“首相他老人家的外甥啊!”
“骡子!”那个戴瓦楞帽的中年人从酒楼出来,叫着小厮,“你瞎拉扯啥嘞?”果然是一口河南腔。
“嘿嘿嘿,老爷,”小厮嬉皮笑脸地说,“这位客官大老远到京城来,你老人家菩萨心肠,就帮衬帮衬他呗!”
“帮衬帮衬,俺喝西北。
“呵呵,这位老兄!”房尧第走过去,抱拳施礼,“老兄若能帮衬鄙人,鄙人自不会让老兄白忙的。”
“那你想要个啥位儿?”小厮问。
“腹地的知县最好不过。”房尧第故意抬高要价。
中年人摇头:“胃口够大的哈!”转了转眼珠,“也罢,无非多跟俺娘舅磨磨嘴儿!”他伸出三根手指,“拿过来,俺保你旬日到吏部领凭!”
房尧第忙作揖道:“多谢老兄相助!”他现出为难的表情,“只是身边未带这么多银两,到客栈取来,明日奉送如何?”
“嗯,也中。”中年人道,他指了指脚下,“明日午时,还到这个地儿来。”
房尧第谢过,疾步往文渊阁找高拱而去。高拱从中堂出来,一见房尧第大白天跑来,即知有要事,忙带他进了朝房,听完他的禀报,自是大吃一惊,脱口而出“竟有这事”,遂恨恨然顿足道,“可恨!崇楼即去知会巡城御史王元宾,明日到得意酒楼,将诓骗人财的光棍拿获!”
次日午时,房尧第如约前来,见小厮在此候着,便问:“你家主人何在?”
小厮道:“客官把银子交给咱就行。”
房尧第道:“那不成,要见你家主人方可。”
“有啥不中?交给他就中。”戴瓦楞帽的中年人剔着牙走了出来。
房尧第大咳一声,须臾,早已埋伏在附近四合院里的巡城御史王元宾,率同中城兵马司指挥,带着一干吏目逻卒,“呼喇啦”围了上来。
两个人尚未缓过神儿来,就被逻卒扑倒在地,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