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一脸苦楚,不知所措,沉吟良久,方道:“这个……先找陈公公,让他把内阁的想法奏陈皇上如何?”
“也罢,总之要让皇上知道,内阁对破祖制不忍缄默。”赵贞吉以决断的语气说,“对科道也好交代,不的,科道必把矛头对准内阁。”
李春芳仿佛得了圣旨,忙差书办去请司礼监掌印太监陈洪到阁。
一盏茶功夫,陈洪就到了。听完李春芳的陈情,他面露难色,却还是答应了。约莫半个时辰,陈洪再次来到中堂,高声道:“万岁爷口谕——”四阁臣跪地听宣,陈洪清了清嗓子,“朕意已决,内阁并戒谕科道,不得渎扰!”
中堂里顿时一片寂静。良久,赵贞吉开言道:“戴凤翔弹劾海瑞的弹章,批吏部题覆!”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嘈杂的吵闹声,李春芳忙起身出去查看,但见吏科给事中戴凤翔、刑科给事中舒化,都察院御史李贞元等科道十多人,个个义愤填膺,口中道:“我辈必要皇上收回成命!”
“成何体统!”张居正突然出现在科道面前,“内阁是尔等可恣意进出、吵闹的吗?”
“张阁老,阁臣兼掌吏部,权过唐宋宰相,置太祖禁令何地?”舒化义形于色地质问道。
“呵呵,正要去宣谕的,”李春芳挤出笑容,“内阁已然向皇上陈明厉害,皇上已有口谕,不得渎扰,就是上一万道奏本,皇上留中不发,奈之若何?”
李贞元向前挤了挤:“科道闻听高新郑复起又兼掌吏部,都炸了锅啦!”
“怎么,要抗旨?”张居正厉声道。
“不敢。”戴凤翔道,“维护祖制,科道职责所在,谏诤皇上是本分!阁臣兼掌吏部一事,我辈必抗争到底!”
李春芳突然灵机一动,转身回到中堂,拿着谕旨念了一遍,一拍脑门:“喔呀,皇上谕旨只是说以原官掌管吏部事,何时说兼掌?”他向众人拱了拱手,以恳求的语调道,“诸公请回,维护祖制,内阁当仁不让!”
舒化等人这才一脸狐疑地退出了。
“兴化,你闹的什么玄虚?”回到中堂,张居正不解地问。
李春芳“嘿嘿”一笑,有几分得意:“先平息了科道情绪再说。”
“哄骗?”张居正侧脸问。
“先朝阁臣起复,也有不再任阁臣,专掌部务者。”李春芳解释道,“皇上谕旨说‘掌’而不说‘兼’,我辈即理解为是起复新郑来做吏部尚书的,这不就不违背祖制了吗?”
“喔?”陈以勤道,“既如此,去河南迎高新郑入京,不可差行人,由吏部咨兵部差官去取就是了。”
“恐皇上不是此意。”赵贞吉道。
李春芳苦笑道:“遽闻新郑起复,朝野震动,他们不便阻止新郑复出,就拿破祖制说事,一旦闹起来,内阁招架不住啊!待新郑到京,人们已慢慢接受了现实,未必会再闹。”
“到底是状元出身!”张居正嘲讽了一句。
高拱复出的消息,顿时成为京城的头号新闻,一时各衙门已无心办事,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时发出“啧啧”声。
张居正散班回家,茶室里已等有十多人候见。曾省吾从后门带着陈大春、吕光一同进了张居正的书房专候。待张居正刚一进来,曾省吾就问:“太岳兄,高新郑以亚相兼掌吏部?”
张居正点头,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都说今上胆小怕事,如此破祖制的惊天大事,今上倒是断然做了!”曾省吾感慨道。
“岳翁,高新郑此来,有排山倒海之势,得预为准备啊!”陈大春提醒说。自徐阶去国,他就成了张府的常客,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
“得霖说什么?”张居正惊讶地问。
“焉知来日高新郑不会压制太岳兄?一旦受高新郑压制,太岳兄怎么办?若不预为准备,届时就来不及啦!”曾省吾替陈大春回答说。
张居正这才注意到徐阶的门客吕光也在。一看便知,曾省吾、陈大春和吕光听到高拱复出的消息,在一起紧急商榷过。
“妄言!”张居正厉声呵斥道,挂在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