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离别和重逢相交的日子。
人们总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因为离别而感到忧郁,然后让那些忧郁占满了重逢的情绪。
这一次,方以北没有感受到多少离别,他也并不忧郁。
他就是在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清晨里,拉起行李箱,拿着车票坐上呼啸的火车,穿山越岭,奔向那个似乎可以预见的未来。
窗外的景色像放映机播放影片一般,咔嚓咔嚓地往身后倒退。
白茫茫的雾气从天边连到了不远处的山间,给不断缩小的六角坪罩上一层凄迷的面纱。瞳孔中的画面愈加浅淡,但心里的那些记忆,却在渐渐加深。
露出某种像动物爪牙抓裂撕扯后留下的痕迹。
疼痛。是关于青春的。
又似乎从来都与青春无关。
要伸长脖子,眯起眼睛,才能在堆积重叠的丛山中勉强辨认出那条河的位置了。那条没有名字的河流,那条带走了叶麦的河流。
就在放假回家的第二天,他从叶麦奶奶口中,听到了关于叶麦的事,和那个迟到的真相。
于方以北而言的迟到。对叶麦来说的真相。
他开学离开六角坪后,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警方就找到了那个有重大作案嫌疑,畏罪潜逃了的严大元,出乎意料的,是他自己来到公安局门口,自首。
寝食难安地在山里躲了十多天,有家不能回,寸步难行,严大元经受不住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煎熬,便豁出去投案自首了。
一顶镶着国徽的大檐帽压在眼前,没了半边胆的严大元不敢有一句谎言。
警察用严肃的口吻审问他:“六月五号晚上,你有没有侵犯那个女孩儿?”
双手颤抖,他嘴唇泛白,支支吾吾出不了声。
提高了几道音量,再问:“严大元,你有没有qiang jian!”
“我没有!没有,没有……”嘴边的两坨黑腻肥肉上下抖动,满脸惊恐。
“那你有没有杀人?”
这一次,他没有反驳,像是身体中力气被抽光了一般,耷拉着眼皮,眼神躲闪,只是沉默。
沉默了没多久,他长叹一口气,向警方交代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半年多以前,六月的那个夜晚,第二天就要高考了,叶麦早早地起床,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复习了一整天。太阳收起金色光线藏到山的后边时,手机嗡嗡作响,严大元打来了电话,叶麦并不知道,这个电话会带给她什么。
一看见那个号码,她立马厌恶地摁断电话,果断关机。
叶麦打心眼儿里讨厌这个奶奶介绍来的,口口声声说要娶自己当媳妇的严大元。
开挖掘机有什么了不起的,满脸流油的死胖子!
她对着窗户的东边伸了个懒腰,埋下头正准备继续复习的时候,房门啪啪一阵震响,接着是奶奶嘈杂责骂的嗓音。
“你这死丫头,大元打电话你也不说接一下,害得人家专门跑过来一趟,开门!”
叶麦翻了翻白眼,打算就装作没听见,不去搭理,但转念一想,以奶奶的性格,要是晚一分钟开门,她可能会把这儿掀个底朝天。
无奈之下,她放下手中的圆珠笔,连那本数学教材也没合上,就起身走出门去,干脆就趁这次机会,找个地方和严大元把话挑明了。
来到河边的那座铁桥上,严大元往桥面上一靠,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在小卖部买来的那瓶白酒,咕噜咕噜就往喉咙里灌,咽下两大口后,还拍着肚子打了一个响嗝。
叶麦赶紧扭过头去,不想多看他一眼。
“严大元,我跟你说,咱俩真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啊,我都不嫌弃你没爹娘好吧,放心,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她听完脸色一沉,没心思和他纠缠下去,丢下一句“反正我和你就是不可能”,抬脚就要离开。严大元见状,连忙一股脑从桥面上翻起身来,伸手拽住叶麦的手腕。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一阵晚风卷过,吹乱了叶麦额前的发帘,她一把甩开严大元的手,站往稍远些的地方去拨弄头发。
谁曾想,她这副亭亭玉立的模样,看得严大元心里直痒痒,瞬间动了坏心思。
他再次紧紧抓住叶麦的手臂,说什么也不放开,还借着酒劲嘬起嘴唇,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凑到叶麦耳边去作势就要亲她……
叶麦的力气自然是比不过他,虽然挣不脱他的束缚,但她却也毫不惧色,二话不说,抬起另一只手重重挥出去,啪地一巴掌直接扇到严大元脸上。
“臭biao ,居然敢打老子!”
严大元咬着牙凶神恶煞,火气窜上头去,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也愈加得寸进尺。
一阵撕扯扭打之下,叶麦终于挣开了他的手,惊慌失措地捂着被扯破的短袖领口,跌跌撞撞地跑向桥头。
那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四下不见人影,脚下的路也根本看不清。
严大元凶相毕露,狰狞地笑着,追上前去伸手拽住了叶麦的衣角。
“老子今天就办了你……”
光是听到老人家口中的“那个畜生就起了歹心”那样一句描述,方以北就可以想象得出当时叶麦所经历的绝望。
她嘴角抽搐,回头满眼通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甩开那个恶魔的手。
甩是甩开了。但没想到,由于用力过猛,叶麦失去了重心,脚下又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她心里一沉,还没反应过来,就扑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