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在马车停下的那一刻,便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眸子,淡淡道“嗯。”
卫凌下了马车,恭敬的立在一旁,道“迁公子,属下帮您拿行李吧!”
谢迁摆了摆手,道“不必。”
只有提着百余斤重的拉杆箱,才能感触到程沉沉的心意。
随即掀开帘子跃下马车,但见在朦胧的灯光下,贡院前东起西健康路、接三角荡,西至西桥对凤起路,长百丈的通衢大道,皆被严丝合缝拥挤的马车,与穿着衫的考生占满。
考生们与各自的书童,提着考箱与高脚灯笼,灯火点点如长龙一般往前涌动。
寒窗苦读十余载,等待他们的是下次再来,抑或者是鲤鱼跃龙门。
见此一幕,谢迁即刻点燃了战意,提着拉杆箱,迈步向前,随着众考生来至供给所,从丞那领了两支蜡烛,木炭若干。
乡试第一场从天未明考到晚上,一场七道题,晚上给蜡烛两支,蜡烛燃尽答不完,即强行扶出。至于木炭,则在号房内的炭炉里,供煮食之用。
此外供给所这里还有食物,水,烛台,门帘、号顶、笔墨纸砚等供给,不过这些程皆给谢迁备全,自是不必买的。
一名穿着七品青袍,绣溪敕的七品文官坐在棚下,按照惯例,乡试供给所,需设监临官一人,为首县知县担当,那人定是杭州知县无疑了。
再抬头一瞧,龙门前有一大牌坊,书着天闻文运四字,左右各设一牌坊,左曰明经取士,右曰为国求贤。
龙门上一竖匾,在昏暗的灯光下苍劲有力的写着“贡院”二字,再眺望远处,四隅皆融入夜色,不禁给贡院增添了几分神秘。
监门官开了龙门,前方考生已是开始搜检入场。
几名相熟同乡早已在那,众人相互见礼,绍兴府余姚县士子聚在一起,一旁就是它县士子,谢迁瞧见了王华,就连谢也在其中,心道:又要刮躁了。
但当下,谢迁向王华施礼,拱手道“王兄,许久不见!”
一旁的谢,见了依旧丰神俊朗的谢迁,心中很不是滋味,阴阳怪气地打断王华,道“哎呀,这不是谢迁吗?听说前两日还在打倭寇,这是连夜赶路来的吧!战场上刀枪无眼,不知受没受什么暗疾?”
谢迁冷冷道“多谢好意,您自己也要多保重才是。”
谢对谢迁有种本能的敌意,猛地眸子闪过一丝不甘,他最不喜瞧见本不如自己的谢迁,却能与他谢平起平坐,甚至超过了他。
佯装云淡风轻的摇着扇子,道“那是自然,记得你幼时被亲父打断过胳膊,近日又忙着剿匪,不行就别硬撑着,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谢的南雍同窗,在一旁指着谢迁硕大无比的拉杆箱,嘲讽道“哎呦,兄你这熟人,是搬家来的吧,竟带了这么多东西?”
谢忍着心中得意,佯装惋惜道“虽都是姓谢,但愚弟住在城里,他住小山村,乡下人没见过多大世面,还请海涵,海涵!”
谢迁自是将这谢与南雍学子的话听入耳,他可以无视别人的冷嘲热讽,但绝不许别人笑话程对他的心意,本是收敛的戾气,一下子散发出来。
谢与几个南雍同窗不过皆是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种在血染沙场上练就的气场,但也不愿认怂,遂强行忍下惧意,与谢迁对峙着。
一旁的王华瞧着情形不对,板着脸,劝谏道“迁贤弟,你别理会他们,乡试要紧。”
谢听到这话,如临大赦,顺势悻悻离开。
等了一会儿,天边添了一丝霞色,外面传来鸣锣喝道之声。
谢迁默默数着鸣锣声共十三响,立即招呼王华让到一旁去,将大道让出。
谢迁这才走了不久,就听前面赞道的官兵,大喝道“巡抚大人到,尔等速速退至一旁。”
士子们听了这话,才乱哄哄被驱赶开来,在被官兵推搡中,本就拥挤的人群,免不了踩踏、落鞋、丢衣等,倒是谢迁与王华早便避在一旁,免遭了这等粗鲁对待。
赞道的人一过,后面穿着明红色战袍的两队抚院机兵,持枪按刀来到贡院前的大道上,分列两旁。
紫色冠盖之下,一顶豪华大轿在前呼后拥中,来到龙门前牌坊前,缓缓落轿。
轿中之人十分的稳,并不急于下轿。
待稍过了会儿,龙门里的几名官员才姗姗来迟。
先是乡试的提调官,之后是乡试内外监试官,一位京中七品御史,一位是本省巡按御史。
这三人都是乡试中的外帘官,其余还有外帘四所官,即受卷官、弥封官、誊录官、对读官一干官员,以及监门官、巡绰官、督牌官、考务官等,皆从贡院出来下阶迎候。
但见台阶下官帽上的幞头摇动,各色补服云集。
见此一幕,冒着酸气的谢,拉着鸡笼山南雍的同窗,低声道“这刘巡抚,真是好大的排场,比我祖父的排场还大。”
谢迁立在一旁静静的候着,当听到祖父这二字时,不禁心头一颤,瞬间才明白,此祖父非彼祖父。
谢口中的“祖父”,并非是在童年给了他谢迁唯一温暖的谢老爷子,而是一年前仙逝的谢莹。
思虑间,轿帘掀开。
身着二品绯袍,绣着锦鸡的刘敷,从轿里迈着官靴缓缓走出。略微左右旁顾,身旁无论文武官员,皆是立即垂下头。
随即刘敷负着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