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窗门紧闭,房间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两缕光亮从门窗缝隙中漏进,在房间里拉出一道白条。见此,公羊伯燃起油灯,灯芯缓缓烧着,略有些细淡的火苗忽明忽暗。顿时房间内充满了暗橘色,人影印在墙上,随着火苗不断跃动。
点完灯后,公羊伯入榻,脱鞋,去袜,跣足而入,快步来到案上,撩袍而跪,与庄江相视合膝正坐。
坐毕,公羊伯说道:“将军有所不知,公子去见太子建,非为玩乐,实是另有隐情。”
庄江问道:“先生以为是何缘故?”
公羊伯答道:“太子建之师、太傅公叔博,乃赵廷三朝老臣,赵王之叔,先王托孤重臣。他的话,无论是对于赵王、亦或是赵廷群臣皆很有影响力。公子与太子建交好,只要能借此机会说动公叔博讲情,那公子归国已成功一半。”
庄江哼了一声。“说服赵博那个老顽固,谈何容易!况且我与人打听,皆说昨日公子去了酒肆之地,与乞讨之人同席共饮!谈论酒道,却满嘴胡言,让人贻笑大方,简直荒唐!先生知道如今赵人是怎么说我们公子的吗?行事荒诞,话语滑稽,疯公子之名在这晋阳城如雷贯耳!现如今有谁不知道‘郑儿说地圆’?我走在路上,所听所闻皆是公子被乞者用一番胡言乱语给骗了百金!”
公羊伯劝说道:“事情原委我们尚且还不清楚,将军岂可听信他人一面之词?就算公子资助乞者百金,在下相信那也有公子的道理。我为公子之师,与公子朝夕相处,最清楚公子之才。赵人皆说公子荒唐,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公子。雾里看花,又岂能看得清呢?”
“那先生以为,公子定能说服赵博?”
“如若公子独身去见,定不能成,但有太子建陪同,此事大有可为。”
庄江长叹一声:“但愿公子能够事成。”
公羊伯宽慰道:“前日,我曾登门中大夫蒯固府上,以稀世白狐裘贿之,蒯固虽才智平平无有大才,为人亦是很低调,但此人是赵王幼时陪读,赵王念旧,对此人多有恩宠。有此人言,公子归郑一事,赵王必会再三衡量。”
他顿了顿又说道:“现在,唯一的顾虑,是赵相陈汤。”
“陈汤此人性淡泊,不好财,贿赂之法行不通;不好名,晓之以大义亦是不可行;唯好利,为赵国谋利,倘若陈汤知晓郑国之事,欲意谋取郑国,那此事就极为不好办了。听闻吴使已经来赵,就不知赵王是如何考虑。”
听闻吴使来赵,公羊伯曾多次代公子胡求见于赵王,均不得见,现今突然同意,传唤公子明日朝会觐见,局势恐有变。
庄江一拳锤案,狠狠说道:“若事不可为,便乔装打扮带公子连夜回国!”
公羊伯初想反驳,但如果情况危急,这确实是唯一的选择,便改口说道:“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兵行险招。”
如果告知赵国,公子因父丧之故归国,人伦为大,赵王无法阻拦,必然放行。但为了郑国安稳,上将军郑龙秘不发丧,这就让公子胡归国变得极为被动。现下赵王又派人包围驿馆,名为保护实则监视。如果逃掉还好,万一没逃成,被赵王抓住,那便是落口实与他人:质子本是为两国邦交友好而来,归国之事理应禀告赵王,再由两国协商。不告而别,便是欺辱赵国。
两人正商量,突闻门使高声来报:“公子归馆!”
公羊伯便匆忙出迎,才走出房门,便看到郑胡已至庭院,后面跟着探头探脑的公羊孙。公羊孙见着公羊伯,顿时缩了下脖子,手覆于前,腰稍躬,低下头,小眼睛慌慌张张地看向公羊伯,然后怯生生地说道:“父亲。”
“老臣恭迎公子。”公羊伯一面行礼,一面给公羊孙递了一个眼神:逆子,居然没看住公子,等下定要你好看!公羊孙瞬间明白,沮丧地低下头。
见此,郑胡止步,还一礼,而后说道:“老师莫要生气,学生性喜嬉戏,硬拉着公羊孙去找太子,与之游,以致彻夜未归。老师若要怪罪,皆是学生一人过错,责学生一人足矣。”
公羊伯长叹一口气,说道:“公子可知,外面都是如何传言公子的?”
郑胡无所谓地耸耸肩,“无外乎是疯疯癫癫傻公子、疯公子罢了,这些话学生这八年可是听了不少。”
听闻郑胡如此回答,公羊伯颇为无奈的说道:“公子既然知道,为何不收敛一下自己言行呢?”
郑胡笑了一笑,安抚道:“老师,我郑弱而赵强,我质于赵本就是郑有求于赵,寄人篱下便无立锥之地,无怪赵人轻视,晋阳满城皆低看我。他人以孔窥豹、这般看我,长年累月,成见早已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既然这样,那便任由他们说去罢。”
“罢了,老臣说不过公子。”此事公羊伯明显言及多次,见无法说服郑胡,他便不再多言。而后望望公子身后,见无有他人,复又说道。“公子请随老臣来,庄江正在偏室等候。”
三人入偏室,庄江见郑胡进来,起身便拜。“臣庄江拜见公子。”
郑胡快步上前,扶住正欲行拜的庄江,说道:“此危急关头,我之性命将寄予将军之手,将军不必如此多礼。”说完便将庄江还于座。
随后众人皆入坐。
郑胡一落座,便开口问道:“老师,学生事成归来,见门外多甲士,何故?”
公羊伯听闻郑胡说到事成归来,立马面露喜色,但听至后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