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新郑秩比千石以上官吏皆是收到消息:郑公之母、夏太后于明日朝会召集众臣,有要事相商。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举动,夏太后久居深宫从不干预政事,如今突然说要召开朝会,面见群臣,也不知是何事情。一时之间,新郑城内风起云涌、马车奔驰,各方联系络绎不绝。
而上大夫栾裕在送走使者之后,三次连派信使出城前往公子申行辕处,禀明新郑有变,恳请公子申即刻启程。但武姬夫人不允,依然原地就食,直到两个时辰之后,才慢悠悠地启程。之后前行十里,见夜色已深,途经乡间亭舍,竟然下令于此处下榻休息了,因房间不够,还把此亭亭长给赶了出去。
栾裕得知,先是怒急,喝骂了许久,之后来回踱步,或是冥思苦想,或是怔怔出神。府上宾客、徒附见此皆是绕行,不敢靠近。
就这样过了一夜,到了鸡鸣报晓之时,天色昏暗,将亮未亮,群臣已然起床,沐浴更衣准备上朝了。深冬的早晨异常寒冷,纵使新郑无雪,那也是呵气成冰,冻得人直打哆嗦。
天既未亮,那都城的大道上自然就无有行人,除了朱门前灯光昏黄随风摇曳,再无有其他。但就在这一片昏暗之中,车轴转动的咕噜之声、车轱压过路面的沉闷之声以及车夫赶马之声清晰可闻,原来,达官贵人的马车已是一辆辆驶向行宫方向,在宫门前的大道上汇聚起来了。
不多时,群臣云集,众臣三三两两的站在宫门前,等待太后驾临。这些大臣们,粗看之下,站的零零散散杂乱无章,细看之下便会发现,他们泾渭分明的站成三块区域,就像三个圈子把人圈了起来,圈子里的人谈笑风生,别圈子的人融不进来。而人数较多的两个圈子,却是漠然相对无有交流,人数最少的一边却和另外两边都有往来。
群臣们,无所事事者,或是闲聊,或是远眺郑宫。此时的郑宫在昏暗的天空映照之下,一片漆黑,雄伟的宫阙楼宇、巍峨的行宫大殿,如同剪影一般,如今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形状,但在长明不灭的灯火长路映照之下,自是另有一番气魄。
突兀的,朝臣之中传来窃窃私语,并且这低语之声迅速传遍人群,如同水面上的波纹,荡漾开来。朝臣议论纷纷,原是郑廷的两派魁首:正卿魏钧与上大夫栾裕皆没有到场。
上大夫栾裕称病多时,没有到场还情有可原,然正卿魏钧作为百官之首,历次朝会都需要他来主持,如今又为何也没到场?众臣内心疑惑,有熟悉者见着魏钧长子魏其食倒是在场,便上前拜而询问:“下卿,今日太后召集群臣,为何不见魏公?”
魏其食是一个谦逊的年轻人,他眉眼柔和,声音清润,仪表堂堂,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他与其父同殿为臣,魏氏一门两卿同朝,可见国恩甚厚。听闻有人问其父,他张口刚要回答,群臣便听得一声宣召:“宣群臣上殿觐见,列班就座!”
抬头一看,本就是五更天已将明,这会片刻之间天地便已亮堂一片,只见得大殿门口有一个侍者宣召。
群臣闻召,便去履脱袜,走于阶梯左右最两侧,趋步入殿。
入得殿中,所有大臣皆是一愣,原来殿中布满缟素,两边站满介胄虎卫,皆是身披麻布服、矛戈系缟,大殿正中摆着一口棺材,这番场景让大殿充满悲凉之意。
先入得殿中的朝臣,未想是这般画面,不由面面相觑,然后迟疑不决,不知是否该上前。这时,殿中侍者又呼唤一声:“宣群臣上殿觐见,列班就座!”魏其食一言不发越过众人直径趋入殿中,见有人带头,众臣也都入得殿内。
群臣按次序就列坐毕,侍者便高声喊道:“夏太后驾到!太子长公子郑胡驾到!”
这一声,如同旱天雷响,震慑群臣。所有人都被这一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急忙回首,便见大殿口,郑胡头戴练冠一身縓缘麻衣,搀扶着夏太后,夏太后亦是一身白麻,两人亦步亦趋,在一大群侍者簇拥之下走入殿中。
一众朝臣皆作揖长拜,口称:“拜见太后,拜见太子。”其中脑袋活络者已然思绪万千:这长公子郑本该质于赵,如今无声无息突然出现郑宫,还披麻戴孝,侍者也口称太子,莫非……
老太后年纪大了,腿脚有些不利索,撑着拐杖走的有些慢,在郑胡的搀扶下,终于来到正殿高阶之上。
郑胡本想把老太后扶于上坐,不想老太后直径走向一旁侧坐,颤巍巍地跪坐上去,然后便把郑胡强硬地按在了主坐之上。
礼毕,众臣直起身子,静默而坐。夏太后环顾众臣,头上金钗坠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清脆之声在这一片寂静的大殿之中格外清晰。
看毕,太后开口说道:“魏其食。”
魏其食听闻言,起身出列,毕恭毕敬说道:“臣在。”
“正卿还没到吗?他会迟到倒是少见。”
“禀太后,家父抱恙不能上朝,臣来时,家父还在榻上再三叮嘱臣,要臣代为向太后陈情,以表歉意。”
“正卿有心,既然报病在身不便前来,那就在家好好养病。”太后宽慰完魏其食,便转过身,扶着郑胡的手说道,“那此次朝会,便由太子主持罢。”
闻言,郑胡赶忙下拜,口中说道:“禀祖母太后,孙儿寡德之人,且尚年幼,无法服众。还望祖母太后亲自主持。”
夏太后不耐的摆摆手,说道:“让你上你就上!怎得如此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