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日斜照,把肃黑的宫殿群勾勒出一道金边,更显庄严神圣。郑宫寝殿,郑胡于巨大的铜镜前站定,两臂张开,舒展修长身姿。一众侍者围在郑胡身周,小心翼翼的为国君套上衮服,细细整理衣袍,轻轻抚平衣领,缓缓掸开皱角,随后系绶佩印,束发戴冠。众侍者面容严肃,紧闭口舌,无一人敢出声,皆一丝不苟的忙碌着,殿中安静,只闻衣服擦过身躯的沙沙之声。
待一切穿戴完毕,郑胡左右转动脖颈,仔细端详镜中的影子,见自己被众人打理的整整齐齐,那庄隆的玄色衮服上绣黼图,把自己衬托的愈发英武庄严。随后,他又转动身躯,观察前后,见全身整洁,没有丝毫可挑剔之处,他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挥退侍者。服章之美,谓之华,身着华服,他虽然满意,但并不高兴。玄衮及黼,诸侯之服,这身衣服如同在时刻提醒着郑胡:身为一国之君,却无实权,上朝理政,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得国君令,一众侍者端起器具,躬身退下。他们才出殿门,这时,公羊孙身着黻衣纁裳,迈着粗腿,快步进殿而来,因为腿甩的太快,手又忘记提裳,纁裳下摆被他踢得一飘一飘、一荡一荡的,很是搞笑。他跑至郑胡面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渍,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平复下急促起伏的胸膛,随后他才说道:“君上,臣有事要报。”
郑胡斜了他一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不能指望这小胖子有丝毫庄重之相了。而后,他开口问道:“说罢。”
“昨日一散朝,臣便依君上之令,领军士去河上大营,取回了季奉都尉的遗体,上将军倒是没有为难,直接就放行了。”说道这,公羊孙小心翼翼的偷眼瞄了瞄郑胡。
但郑胡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了应了一声。“嗯。”
于是公羊孙低下头继续往下说:“臣取回季奉都尉遗体后,送至执金吾季义府上,宣君上之召,将季奉都尉加爵两级,以卿爵之礼厚葬;同时按君上嘱咐,奉上绢帛数百、钱万斤,以做丧事之用。”
听到这里,郑胡叹了口气,说道:“季奉都尉马革裹尸,为国捐躯,孤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聊表寸心。”
说完,郑胡又问道:“季义将军有何表示?”
见郑胡发问,公羊孙赶紧回答道:“将军始终表情平静,他收下了赏赐,要臣代为谢过君上恩典,但拒绝了加爵后葬之恩。将军他说:君上隆恩,他十分感佩,但如今乃非常之时,此举不合制度,恐招来非议,给小人可乘之机,还请君上收回成命,葬礼之事,一切从简便好。”
沉默片刻,郑胡动容道:“让将军费心了。”
而后对公羊孙吩咐道:“你回头去一趟执金吾府,告诉将军,孤有愧于将军,此事就按将军的意思办。”
公羊孙领命,赶紧低头应到。“是。”
郑胡话未结束,又说道:“白头失子,痛彻心扉!季义将军忙于丧事,裁军之事便不要劳烦他了。阿孙,你再跑一趟,去禁军两营,找郑信,要他与汤行携手督办此事,同时密告与二人:要他们愈慢愈好,但不可让士卒不满。”
公羊孙又做一揖,答道:“是。”随后转身,准备出殿去传达君令。
结果郑胡又喝了一声:“我话未完,回来!”
公羊孙闻言,赶忙回身,乖乖回到郑胡面前。
郑胡瞪了他一眼,问道:“我且问你,现在魏卿情况如何?”
公羊愣了愣,傻傻问道:“朝中有两个魏卿,君上说的是哪个?”
郑胡被气的倒抽了一口气,抬腿便一脚踹去。“还能有谁!当然是亚卿魏其食。”
公羊孙人虽胖,但身手出乎意料的灵活,郑胡刚一抬腿,他便条件反射似的向后一跳。随后矮着身子,一脸赔笑的说道:“魏其食昨夜便搬离魏府,入亚卿府。”
“孤身一人?”
“是,孤身一人。”
郑胡沉吟许久,然后说道:“亚卿长期居于魏府,有下人照看生活起居,如今一人搬入亚卿府,必有诸多不便……钱财亚卿定是不收……阿孙,你去一趟少府,提数十官婢仆从,送至亚卿府上,照顾起居,同时暗中观察府中是否有缺少物什器具,若有,为其一一补全。”
公羊孙闻言,一脸苦相,欲哭无泪,丧着一张脸,惨兮兮的说了一声:“诺。”
这样一来,他一日之内,要连跑新郑三处地方,如若魏其食府上有缺失的器具用品,那便还要去一趟府库领取,这便是四个地方了!这一天也不知能否跑完,就算牲口也不是这样一个用法啊!
郑胡可不管这么多,见公羊孙答应,他满意的点点头,而后越过公羊孙,大步出殿,欲要离去。公羊孙见郑胡竟先自己一步走了,有些愣神,下意识问道:“君上一身华服,欲去往何处?”
郑胡闻言,嘴角翘起一丝微笑,一面走,一面大声答道:“欲见一位故人。”
……
禁军大营中,一处帐篷。尚飞坐于帐中案上,漫无目的地翻看着面前的兵书名篇,无所事事。他抬头,目光透过微风卷起的帐帘,可以看见,帐门外有魁梧甲士守在左右两侧。其实,他也知道,他根本就逃不出去。除了帐外守候的甲士,整个大营戒备森严,不时有卫队来回巡逻,就如同一座巨大的囚牢,把他囚禁在这里。
自从被俘虏之后,尚飞就失去了自由,不过,郑军也没有虐待与他,国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