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魏府一处偏院中,一群食客围在一起,席地而坐,正窃窃私语。
“哎哎哎,汝等可曾听说了:今日朝议,上将军与家主在大殿上,把新君驳斥得哑口无言,好不威风!新君无奈,只能同意遣散新军。”
“可不是么,家主身为一国正卿,主政朝堂,就该如此,岂能由着新君性子胡来!”
“可家主归来时,瞧脸色,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你有所不知,听说在朝堂之上,少主人为新君言,与家主起了争执。”
“嘶……此言当真?少主人可是家主嫡子,那便是未来的魏氏之主,为新君与父争执……你这消息没弄错吧?”
“真是如此!大殿上一众朝臣亲眼所见,哪会有假,如今谁人不知啊?”
“若果真如此,家主有二子,经此事后,定是立幼不立长啊……想不通,真是想不通,少主人为何与自己前程过不去。”
众人正议论纷纷,突然有人短促的低喝一声,道:“且住口!少主人来了。”
众食客连忙闭嘴收声,急急起身,在庭院门处两侧站定。果然,没过多久,魏其食跨门入院。
“少主人。”一群人齐齐行礼,但魏其食只是匆匆的点了点头,而后便疾步往后院书房走去。众人见此一愣,这匆匆忙忙的样子,在一向谦逊有礼的魏其食身上很是罕见。
其中一人长叹一声说道:“果真是出大事了。看来,这魏府怕是也不平静了。”
……
魏其食自迈入府门起,便明显感到府中气氛不对,府中小吏、食客、门子、徒附一见自己到来,本来聊的正欢,却立马住嘴禁声问好,不敢再动也不敢再讲。魏其食知道,他们其实都在自己背后偷偷的打量着自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每当自己回过头去,他们便赶紧低下脑袋,装作忙活的模样,不敢多言一句,也不敢与自己搭话。
魏其食发现,自己俨然成了可怖的存在,人人躲之不及,唯恐被自己碰上。这个生长养育之地,变得何其陌生。
这么快便传开了么。魏其食心中暗语一声,但却莫名的感到一阵轻松,他目光坚定,甩开双腿,大步向前,直奔父亲书房而去。
至书房门前,入眼景色依旧,和昨日无二,明明毫无变化,但却多了一股压抑之感,迫使人喘不过气来。府内仆人、小厮皆躲避此处,每逢路过,便猫腰躬身,轻手轻脚,匆匆远绕而过,不敢靠近。
魏其食一脸平静的走上前去,他合手作揖,轻声唤道:“父亲。”
连唤三声,皆无人响应,魏其食又伸手叩了叩门,房内还是悄无声息。于是他便推了推,没想到,“吱呀”一声,门应声而开。屋内无灯,房门黑洞洞的,如猛兽之口,魏其食毫不犹豫的伸脚跨入门内。走了两步,屋内皆黑,唯有窗前一处十分明亮。
只见月光皎洁,顺着大开的窗台斜斜泄入房中,把长案映照的一片苍白,显得有些冰冷。此刻魏钧正伏于案上,他身子轻斜,鹰目紧闭,一手撑腮,好似小寐。一旁灯已燃尽,升腾起缕缕烟丝,在月光之中缓缓旋转、扩散,分外显眼。
魏其食不敢打扰,等了片刻。
“亚卿何故来此?”突然,房内响起魏钧低沉的嗓音。魏其食抬头去看,魏钧依旧保持原样,呼吸轻匀,并无动作,好似刚才的说话声是幻觉一般。
“与父辞别。”魏其食拜倒于地,回答道。
半晌,屋内一片寂静,魏其食又道:“父亲就没有话要对其食说么?”
“呵呵呵。”案上传来轻笑,魏钧直起身,面目隐入黑暗之中,但睁开的双眼更显明亮,他与魏其食对视,认真的打量着魏其食,好似想看明白,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怎样想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政见相佐,针锋相对,已成敌手,如今又有何话可谈?”
“父亲可是在怪其食?”
“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我只是庆幸,好在生了两个儿子。”
说完,魏钧沉默片刻,长叹一声。“也罢,你自离去,对上将军算是有个交代,也省的我费力气赶你出门。”
“是。”魏其食又是一拜,而后默默起身。“父亲珍重。”说完,便要转身出门。
“魏其食。”突然,魏钧又开口,喊住了魏其食。他把身子从黑暗之中探出,鹰目闪烁着寒芒。“为父很是好奇,为何在魏氏与郑胡之间,你终究是选择了郑胡。新君究竟有何过人之处,令你如此另眼相看,甚至做到抛家弃族、违逆父命?”
“我非是背弃魏氏。”魏其食闻言转身,盯着魏钧,说道:“上将军数次可继大位,但却种种顾忌,止步不前,而后却又因政见相佐,插手国政,妄图架空君上。本可为盗,强取豪夺不要,偏偏做贼,窃取蝇头小利。上将军终有老迈之时,而君上一年比一年健壮,终有一天会大权在握,君临郑国。试想,到了那时,君上又会如何?”
“你又怎能断定,郑胡会等到那一天?”魏钧眼里透出危险的光芒。
“会的。”魏其食自信一笑。“因为君上足够聪慧,也能隐忍,不会给父亲罢黜的借口。”
魏钧沉默不语。
但魏其食的话并未结束。“父亲与上将军欲奉行旧制,反对君上所行政策,可这样一来,又与先君之朝有何不同?自康公起传至先君,三代国君皆尊旧制,我郑国有何变化?是否强于列国?可否不再遭受外敌侵犯?皆没有!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