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山镇府衙内。
从廊庑突然冲入两列突厥近卫,院落淤积的雨水还未消去,他们趟水而过,整肃地停在府衙的大堂门口,两列胯刀而立。
日光从露天的田字敞口而入,映在这些突厥近卫的脸上。
衙内上方,张烈按剑而跽,他摊开手仔细端详着记录明山镇府库搜来的简牍,在他来之前,史蜀胡奚已然分目细致整理出来,就是为了供他方面阅览。
“人手可都安排下去,我来之前镇中可曾有甚么异样?”张烈看向下座的史蜀胡奚。
史蜀胡奚回道:“呵,还不是镇中那些商户交粮闹事,处置了几个,现在倒规矩了许多。
城门悬的那些隋兵首级血迹未干,若非主上用此雷霆手段威慑,恐怕……咱们还得出不少力,这粮食也不能如此快就收缴起来。”
“没办法啊,我身上是有一半隋人血脉,对这些百姓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试想换了那阿悉结,可就不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咯,所以他们应当对我感恩戴德才是。为了吾哥舒部族荣光,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史蜀,颉利发那边我已经通过气了。等这边抓住了大鱼,咱们就可以打道回府,届时,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就尽了!”
“到那会,你该认何人为你的新主,我想你应该心知肚明吧。”张烈睨了一眼史蜀胡奚道。
这件事史蜀胡奚早已得知,所以他才敢带领自己手下阿悉部族的三百弩兵,叛出阿悉部落,重归哥舒。
这一招气得那阿悉结到现在还心肝疼。
史蜀胡奚忙道:“史蜀当然记得,史蜀的主上永远都只有一个!”
蓦地,一位头戴尖顶帽的将军趟着院中淤水踏踏而来,半跪在张烈面前,“报洪达、史蜀将军,刚刚末将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一名副统!”
“少了一人?”史蜀胡奚吃惊道。
张烈瞳孔猛地一缩,拍腿道:“好,甚好!我只怕人多不怕人少,少了好啊。”
跪在地上的这名突厥将军怕被问罪,连头也不敢抬起,一时汗如雨下。
只因突厥大军攻占镇中后,迟迟没有明确指令,他也松弛了下来,军中副统分在几片区域,只有午后清点人数时才会见,可是谁能料到一个大活人竟然消失了,近百人找了一圈,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这名将军深知,面前自己这位主上治军何等法纪严明,通常的失职之罪在哥舒部,那可都是要被喂狼的!
可再听到张烈的话,心中甚为诧异,为何军中少了一名副统,主上还开口称赞?
张烈缓缓起身,他摊开手掌尽量遮住天上的烈日,突然紧握。
“鱼儿咬钩了,开始收网!”
这一日,整个镇中百里内的范围鸡犬不宁,一向闲的发慌的突厥兵开始忙碌起来,对镇中每户人家进行地毯式的排查,他们的目标,便是这两日镇中出现的可疑之人。
“镇中百姓听好,这两日镇中有身份不明之人出没,但凡尔等屋内藏匿镇外陌生之人,要悉数移交镇衙,不仅可赦免死罪,且还能得赏。但若是被搜查到,便要一同治罪!”
在镇中官道两侧的大街小巷、十字口,史蜀胡奚带领一队队带甲胯刀的突厥兵挨家搜查,并派人贴出告示。
他常年混迹中原,深知这些隋人的套路,所以他专门找了那些精通隋话和突厥语的人,让其边贴出告示,边喊话,以此诱之。
这种方法史蜀胡奚曾经屡试不爽,隋人都是爱惜性命者,他们畏惧死亡,但凡留有一条活路,他们肯定会乖乖投降,甚至愿意出卖自己的手足亲人!
燥热的午后萦绕杀气,空气中阵阵蝉鸣。
随着时间逐渐消逝,烈日开始西垂明山,半个天际都染上了一抹酡红,波光荡漾。
史蜀胡奚早已通过下属的汇报知晓,自己军中那名消失的副统就是在买酒时没了踪影,所以市集两侧的酒庐、商铺全成了他的重点排查对象,其中就有老赶的铺子。
可是在突厥兵赶到之前,这几间屋子早已空无一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原本镇中的百姓还以为躲过了上次的交粮,就已经暂时平安,可没想到这会突子又开始闹了起来,不仅那些外来的粟特胡商们人心惶惶,士子、游侠们也蔫了起来,他们敢怒不敢言。
此时,一处潮湿阴暗的长宽约五六丈的空间内,几星微弱的油灯撑着亮光。
这是一处地下暗室,方黎一行数人皆安然藏于此处。
“老赶多谢了!”方黎看向身边这位只谋面数次商户老赶,诚心道谢。
老赶急忙摆手,“方君客气了,某一介贱民商户,在明山镇中谋生,家中妻儿数十年前惨遭这些突子杀害!”
此事,阿布早与方黎等人说起过,看见老赶神色激动,方黎也不免安慰一声。
“而方君任官以来,为民多次请命,打退这些突子,算是替某报了这血海深仇,就凭此,吾也要报恩,某只恨自己一把朽木,不能入行伍效力,手刃仇敌。但这条命都算是方君的,能相助方君脱离困境,又何足道哉!”
方黎深深看了眼前面这个商人,都说商人重利轻义,但他并不这么看,现在方黎眼中看到的是这种血脉相连,深入隋人骨子里的,并不仅有那些利,还有这种所谓的义!
徐轩道:“三郎,如今该作何打算,现在上面到处都是那些突子,咱们待在这里并非长久之计。”
“或许等风声一过,这些突子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