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内昏天暗地,衙役你来我往将四壁的烛台点燃,烛花呲呲接连爆开,牢笼中的囚犯动了一下,身体背对牢门耳朵却转了过来。
有人开锁,细腻的衣料擦过锁链发出顺滑的嘶嘶声,有人一脚踩到了囚犯啃了随手丢弃的骨头,啊叫了一声很快吞回喉咙,因为这个地方他们不常来。
陈知翻身坐起,形容憔悴。
“大人仔细磕着头。”牢头提醒道。
贺芳年同样憔悴的面容率先落入陈知眼中,惊得他弹跳起来,充斥着红血丝的两双眼对视许久。
陈知垂头,心里很愧疚,两只手不断在衣服上摸蹭。“府台我……”
贺芳年抬手拍拍他的肩头,牢头着人搬进来两张木椅,贺芳年才道:“坐,你我好好说两句。”
声音疲惫,带着几分苍老。
陈知头埋得更低,依言坐下,“那块牌子的主人,府台可找到了?”
贺芳年点头,“徐元正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徐元能力如何你应该知道。”
徐元并没有对贺芳年隐瞒在三拳武馆学枪法的事情,身为老师,贺芳年反倒希望徐元能博采众长,有个能文能武的学生,在同僚互相吹嘘时面上也光彩。
“那晚六隐山和十里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你今天都要讲来,本官才能还你一个清白。”
陈知清楚违反宵禁要被笞打四十下,而放火烧山的罪名要比这个严重得多,两害相较取其轻,他会选择前者。
“当晚小民出城确认红缨枪之后,正要原路返回,有两个人突然从六隐山方向跑下来,我与他们打了个照面……”陈知眼前浮现两个长条人影从一片火光中冲出来,银光闪烁的刀刃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咽了下喉咙,继续道:“两个人都蒙着面,看到我在十里坡时也被吓了一跳,他们二话不说提刀就砍向我……他们武功很高,我顶了两招便招架不住,如果不是后面冲出两个黑衣人,我兴许就死了……”
贺芳年急忙止住他,之前陈知可没说得如此详尽,提到黑衣人时草草一语带过,是怕黑衣人查到他的身份后报复吗?
“你看见的牌子属于哪一拨黑衣人的?”
陈知道:“前一拨,他们四人打斗时大火已经往山下烧了,我借着火光看到的。救我的两个黑衣人功夫不怎么样,打了一阵便抽身逃了,我跟着他们跑回城却没成功。”
之后的事情贺芳年也都知道,他当时是被兵丁抓来的。
逼仄的走道尽头传来窸窸窣窣急切的脚步声,不多时徐元快步走进关押陈知的牢房,俯身在贺芳年耳边说了两句话,贺芳年蹙起的眉头更紧了,牢头扒在栅栏边侧脑袋支耳朵,陈知目光紧随徐元。
徐元无暇分心关注陈知,在贺芳年听罢点头后他又脚步匆匆风一样地出了大牢,似乎这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贺芳年疲倦地捏了捏山根,问道:“除了遇见黑衣人,可还看到其他人去过六隐山?”
陈知摇头。
贺芳年步出大牢,眼前豁然开朗。
徐元长身玉立在瑟瑟秋风中,兵丁凝眉认真听他吩咐不肯错漏一个字,徐元轻盈的大袖在风中翻卷,远处天地一色,立在此间的徐元颇有点能翻云覆雨的感觉。
就在他出神欣赏此等美景时,徐元已经来到面前,贺芳年才收起心思道:“古将军那晚出城都有谁知晓?”
徐元道:“只有推粪车的老翁。”
这些有权有钱的人真是不让人省心!贺芳年甩了下袖子,负手和徐元往府衙大堂去,末了才道:“明日请古将军。”
……
阮延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进了西府大门。
守门的老头对他也不如从前客气,罗唣半晌叮嘱他这个不能碰,那个不能碰……他好歹是阮妙菱的三叔,这是对待自家人该有的作态?
不让他碰,他偏要碰!听老太太说荷花池中的太湖石特值钱,他掀起袍子踩着木桥跑过去,脚尖往太湖石上一踩,后脚猛地发力——
“噗通!”
闻声而来的守门人见是他落了水,转身就走,阮延哲忙扑腾着扯嗓子叫唤:“别走……救命啊!”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某一把老骨头没有能力搭救三老人您呐,要不您再在泡一会儿?某去找几个人。”
阮延哲想等也等不了,上下扑腾的时候被冰凉的池水呛了一口,两眼一抹黑直挺挺沉入水里。
“唉,怎么就不听人家的话呢。”
真是麻烦,守门人摇头,足尖踩到木桥桩上如捕鱼的鹭鸶径直奔向水中,半臂没入水中,猛然往上提,拎鸡崽子似的把阮延哲往地上丢。
阮延哲醒来,屋里暖烘烘的,空气里有股腥味直往他鼻孔钻,痒得打了个喷嚏。
“三老爷醒了。”
一叠声往外传,随后进来一个蓝衣丫鬟。
阮延哲迷瞪眼瞧不清,忽然听到蓝衣丫鬟尖锐爽朗的说话声,惊得缩脖。
问儿端碗热姜汤搁在他床头,有丫鬟婆子上前来扶他坐起,问儿在一旁说道:“方才有个孩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要翻咱家的墙头,奴婢劝他不要这么做,他偏不听,结果翻上来扎了一手的玻璃碴子,三老爷您说该不该?”
指桑骂槐啊这是!阮延哲咬着牙瑟瑟发抖,四肢百骸像被冰块冻住了似的,嘴角牵扯出一点怒来,“该!”
问儿笑道:“三老爷赶紧喝了姜汤,您不是有事找我家小姐嘛。”
经她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