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城门亮鼓,城门依旧紧闭不准百姓进出,十里坡火势控制没有,有多少损失统统不清楚。
城内消息闭塞,一城的百姓宛如被困在瓮中。东府的马车在城门口停了半个时辰,阮延哲终于不耐烦掀开车帘,“南边失火,我们从北城门出去你们也拦!”
不少豪贵之家也收拾了细软,纷纷拥簇到北城门,同样遭到守城兵丁的阻拦。
发生这样的大事,没有知府的号令谁都不能轻易出城。
兵丁好言相劝:“阮三老爷消消气,这火烧不进城内的。您别不信,府台大人爱民如子,要是山火真会烧进城,大人早该下令让全城人疏散到临县去,咱们没收到指令就说明没事儿。”
守城门的兵丁一向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阮延哲向来不信,但如果这是知府贺芳年的决定,就由不得人不信上七八分。
正当时东府的管事策马前来,语速飞快道:“三老爷,老太太,火势已经控制住了,可以回家了!”
阮延哲抬头看了看黑洞洞的天色,“这么快?”
其他豪贵亦是惊讶,贺芳年的实力他们早在几年前平阳发水涝时就见识了,没想到今年竟然更上一层楼了。
管事喘着粗气道:“是三小姐,没有三小姐出资动员全城的壮丁前去救火,这场火说不定真会烧进城。”
三丫头?西府那位小祖宗?
阮延哲回头,阮老太太已经掀开车帘看过来,两人脸上均是不可置信。还是阮老太太率先回神,问管事:“她……出资多少?”
豪贵纷纷看过来,管事顶着压力结结巴巴答道:“一……一万两……黄金。”抬头看了看三老爷以及老太太的神色。
“欧——”阮延哲两眼一花直挺挺倒下。
三夫人惊呼了一声老爷正要下车扶他,阮老太太胸口一闷,心气不顺往后一倒。
三夫人惊呼:“母亲!”急忙伸手接住,眼睛却不时看向地上的阮延哲,丫鬟婆子府医乱哄哄上前抢救。
豪贵们你看我我看你,对阮家人的表现不明所以,应该是知道不用背井离乡喜极而昏吧?
……
一万两黄金只用作动员壮丁那是大财小用了,阮妙菱虽不是商贾,也知道亏本买卖不能做。
山火过境,放眼望去十里坡宛如秃瓢,寸草不留。秃瓢的不止十里坡,还有它背后的六隐山。
贺芳年长叹一声,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黏着肌肤,“没有人员伤亡就好……”
“是啊。”长随刚想抻袖子擦擦脸上的黑灰,却发现外衣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被火舌咬去了大半,原本白净的里衬也变得污糟不堪。
长随望了眼光秃秃的群山,冷风在心口嗖嗖的吹。“大人,离都指挥使来视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各地官员的政绩考核可不只是吏部官员在做,奉旨来的钦差同样拥有这项权力。
贺芳年张嘴欲言,后方兵丁喊道:“大人,守备大人来了!”
话音刚落,陆堇已经策马扬尘狂奔至贺芳年跟前,一手攥着马鞭指向贺芳年。“贺芳年你这知府怎么当的?老子的营地全毁了!”
贺芳年走过去一挥手,袖口花一般绽开,马上的陆堇歪歪扭扭险些被他拽下来。
“山火从你的营地烧起来,本官还未找你,你倒先往本官身上泼脏水。本官又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神仙,你怪本官,本官还怪你咧!”
陆堇使劲抽鞭子,奈何贺芳年拽得紧丝毫不松手,还用眼瞪他。他大爷的,一个文官哪来这么大的劲儿?
“贺芳年你松不松手!”陆堇从身侧抽刀,举在半空怒目威胁:“你不松,老子砍了它!”
贺芳年丝毫不退让,“有本事你就砍,本官可是左右手皆能写字,砍了右手本官就用左手告御状!”
长随无奈摇头,不敢去劝。都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的便是知府本人了。
陆堇和贺芳年一个狠一个犟,两人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的人,掐起架来至多是动动嘴皮子。徐元一边指挥人清扫草木灰避免引起二次失火,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二人争吵。
倒不是陆堇不敢杀人,而是贺芳年身份太特殊了,在整个大宋也是最特殊的存在。他不依附不谄媚,一心做好官,连天子都对他青睐有加。
天子看上的人物,谁敢动他?
“老子养一支军队一年就得花费七八万两白银,一夜之间全烧成了灰,你让老子怎么跟皇上交待!”
“又不是本官派人烧的,你急,难道本官不急么……”
两人仍在争执,有两个兵丁跌跌撞撞跑来,一人扑向陆堇,一人扑向贺芳年,磕磕巴巴不知在说些什么。
徐元过去同时摁住两人右手腕以上三寸的穴位,两个兵丁这才缓缓镇定下来。
陆堇看向自己的兵,“有屁快放。”
“大人,山里发现了尸体!”
府衙的兵丁十分自觉对贺芳年道:“大人,古将军送来了一箱黄金,起码得有一万两。”
不远处有人在喊“古将军”,徐元等人看去,果然见一张相貌不怎么亲和的古仁骑在马上,身后跟着着一辆马车。
古仁也不啰嗦,直接说明来意:“听说山火烧了不少农户的房舍,虽无人伤亡,但损失也挺惨重,故此送来黄金资助两位大人重振旗鼓。”
“这是阮三小姐的意思?”徐元突然开口问道。
古仁笑了,“钱财属于我家小姐,自然是小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