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一答来,神色从容。
“这可是上次跟你入宫的那个侍婢?”太后忽而看向我,道,“叫……什么生?”
大长公主掩口而笑,道:“母亲好记性,正是她。”
我只得上前,向太后行礼:“奴婢云霓生,拜见太后。”
太后看着我,微微颔首。
“我记得,就是她,可为元初挡灾?”她问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答道:“正是。母亲上回还给了她赏赐。”
太后露出笑容,看着我,目光中别有意蕴。
正在此时,外面的内侍来禀报,说桓瓖来了。
他一身殿中中郎的打扮,身上覆着铠甲,风尘仆仆。
看到公子在此,他也露出讶色。
桓瓖亦时常跟随家人到太后宫中走动,见礼之后,并无客套。
“元初也在?”他说罢,看我一眼。
“元初惦念太后身体,今日留宿宫中。”大长公主道,“你不在殿中值守,来此何事?”
桓瓖笑了笑:“倒是巧。侄儿也是闻得太后身体不适,瞅着间隙过来看看。”
太后莞尔,对大长公主叹道:“自圣上卧病,我常忧思不已,如今看到这些后辈如此孝顺,方觉宽慰许多。”
大长公主嗔道:“母亲哪里话,后辈一向孝顺,又不是头一日。”
寒暄一阵,桓瓖起身说还要到别处宫室巡视,向太后行礼请辞。
太后道:“如此,你去吧。元初,送一送子泉。”
公子应下,站起身来,与桓瓖一道往殿外走去。
夕阳在天边坠坠半挂,只剩下了半边脸。晚风吹过殿前宽阔的空地,颇有几分凉意。
桓瓖不着痕迹地瞅了瞅身后,看到只有我跟着,似乎放下心来。他的声音从牙缝里出来,低低道:“你当真不怕死?”
公子一脸无所谓。
他不多废话,道:“太后宫中的那些奸细乃是妨碍,外面一旦生事,只怕对太后不利。”
桓瓖道:“我已安排妥当,过不久,便会有人收拾。”
“哦?”公子看着他。
桓瓖道:“太后宫中的卫尉少卿戴芾是自己人,锄奸拱卫之事早已议定,可为托付。”
公子颔首。
桓瓖又道:“若有事,戴芾知道如何寻我。”
公子:“知晓了。”
桓瓖却转向我,目光意味深长:“不过有霓生在,想来不必担忧你的性命。”
“她在不在皆不必为我担忧。”公子道:“倒是你,今夜只怕要涉险。”
桓瓖一笑,不置可否。
“元初,”他忽而有了些感慨之色,“许多人以为我当上了殿中中郎之后,兢兢业业,不再是纨绔。”
“哦?”公子道,“可喜可贺。”
桓瓖拍拍公子的肩头,目光里藏着兴奋:“可他们不知道,这殿中之事,才是天下最有趣的。”
说罢,他笑笑,自顾而去。
天色越来越暗,入夜之后,宫中如往常一般点起了灯。太后宫的地势略高,往外张望,只见殿宇屋檐层叠,一片灯火闪闪如星,甚为壮观。
太后染了些风寒,加上年事已高,用过膳之后,大长公主便陪着她歇息去了。
我跟随着公子,也陪在一旁。
太后宫中有卫尉、少府和太仆三卿,皆是多年的老人。其中,太仆卿褚源和少府卿何让是跟随太后多年的老人,而卫尉卿韩舒则是荀尚新进委任,掌太后宫戍卫。
太后回寝宫歇息时,三卿皆来问安。韩舒曾在荀尚幕府中用事,我跟随公子出征河西时,曾见过他。而桓瓖提到的卫尉少卿戴芾,是韩舒的属官,立在一旁,五短身材,相貌平凡无奇。
大长公主一贯的甜言蜜语之态,就算不久之后就要下狠手,也仍然对韩舒等荀尚党羽和颜悦色,称其为保太后安康夙夜戍卫劳苦功高。说到动人之处,还令人给他们赐下财帛和酒食,以为犒赏。
韩舒等人对此颇为受用,对大长公主的赏赐欣然收受。
戴芾动手,就在戌时二刻。
因得大长公主的酒食,韩舒等人全无防备,被拿下时,还以为是要架着他们去歇息,嘴里喊着“我未醉”,然后,就被堵上布,捆了起来。
要抓捕的人早已定下,不仅韩舒和他的手下,就连荀尚派来的内侍和宫人,都在毫无防备之时被人拿下,捆了总共三十余人,尽皆扔在偏殿里。
宫门早已下了钥,太后精神矍铄,全无方才的病弱垂老之态坐在堂上,将戴芾任为永寿宫卫尉卿,率卫士把守各处门户。
不久之后,一名内侍自宫外匆匆跑来,向太后禀报,说庆成殿亦已动手。
是夜亥时,左卫殿中将军庾茂与右卫殿中将军程斐奉太后诏书来到庆成殿前,宣读了荀尚的诸多罪状,令免去太子太傅等一应官职,保留爵位,离宫回府等候发落。
荀尚闻言,自是惊怒不已,要去殿前理论,被身边谋臣拦住。众人皆言此乃太后和皇后之计,荀尚一边令人锁死各处入口,一边与幕僚紧急商议,往东宫和宫外各处宿卫报信。
然而殿中诸将率宿卫四百余人,已经将庆成殿各处通道阻塞,出去不得。
永寿宫中也没有人歇着。
太后宫的宫卫原本就不多,只有五十余人。如今又因为翦除荀氏党羽,去了一半。剩下的人手,要守卫偌大的宫室,乃是捉襟见肘。殿中诸将虽是倒荀这边的人,但他们要守住整个内宫,亦无暇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