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就像一道雷声,轰隆隆滚过杜云凉耳边。
十年前的旧案,为什么李至忽然要在这里提起?
空难目光忽然变得警觉,他看了看李至,面色变得不那么轻松自然。
“你让我猜这个人是谁,难道这个人与十年前的杜家有什么联系?”空难忽然说。
李至不置可否,喝了一口酒。
杜云凉手心满是汗,她听见自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李至这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对,要暴露他早暴露了,何必非得在这个和尚面前。那关键是,这个和尚究竟是谁?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感到一股压力,半年前,父亲死在家中的那一幕,清晰如复原。
这个和尚,难道是一个希望?李至带自己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她当年的事情!
杜云凉磕磕巴巴地说:“大师,杜家的案子,您知道多少?”
她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空难眯眼打量她,借着月光,他昏花的老眼只能看清轮廓,看不清细节,他看了又看,然后说:“点上蜡烛”
李至把烛台端过来,点燃,让空难看得清楚些。
杜云凉的脸,是一张很标准的美人脸,就算现在她的气色和状态很不好,也能看得出她底子很好。
她记得娘说过,自己的鼻子长得很像娘,而眼睛长得很像爹,姐姐和她相反,眼睛长得像娘,鼻子长得像爹。
但姐妹俩的嘴巴是如出一辙的,笑起来像一弯月牙。
空难忽然长叹一声:“你是杜家的二小姐”
杜云凉眼中光芒闪动,她喉头哽住,慢慢地说:“我就是杜云凉”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这么久以来,她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她是杜家二小姐,不是曾家小伙计。
李至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有些心痛。
空难闭着眼,合十叹道:“阿弥陀佛,李至,你这是作孽啊”
“大师,求大师点拨”杜云凉站起来,声音恳切:“我娘,我爹,全都不在了,我姐姐生死未卜,我从岭南逃回来,就是为了真相,为了还他们一个公道”
“够了”空难打断她,摇头道:“你爹娘已死,你也是死罪之身,能多活一日,都是佛祖保佑,你还不悔改?一切都是如梦如电,镜花水月,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方是解脱”
李至撇了撇嘴,看向杜云凉。
杜云凉定定地望着空难:“我爹娘已死,我亲手埋了我娘,又亲手埋了我爹,一个是在夏天死的,一个是在冬天死的,我这辈子,再也没有爹娘了,这世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她已经说不下去。
李至的心好像轻轻一痛。
“到了这个份上,您还要让我重新开始吗?不可能了,我的一生,没有开始,只剩结束了”杜云凉悲哀地说。
空难皱眉道:“施主,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我这个半道出家的和尚也劝不了你,只是此身如石中火,隙中驹,你可要想明白”
“我想明白了”杜云凉道:“不能更明白了”
李至抿嘴,好像在肯定杜云凉说的话。
空难道:“好罢,你坐下,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杜云凉坐下,她才想起一个很紧要的事,她咳嗽一声,轻轻问:“这事可是犯法的,您难道不怕”
“唉,没想到,你连自己的罪名都不顾了,还顾着我的生死,放心吧,犯法的事,我已经干了不止一次了,真要死也不会死在这件事上,你就不必在意了”
李至对杜云凉道:“听到了吗?这就是我想叫你听的一句话,我这个人,不是你想的那么正义,你若有半分觉得对不起谁的念头,那你就是对不起你自己。什么恩重如山的话,我只当玩笑,听过就算,你以后别轻易对谁都说出当牛做马四个字,一是我担不起,二是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说”
他声音透着严峻,也透着几分暖意。
杜云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顾着逞一时口快,随便夸下海口,真要她给李至当牛做马,她也做不来,所以没话可说,只有点头的份。
空难补充道:“千古艰难小生死,万代权衡大是非,若你认定一件事是对的,就去做,因为也许现在没有人觉得它是对,但多少年以后,这件事就是对的了。律法不是天定的,而是人定的,人永远代替不了天,但人可以决定自己的选择”
这几句话说到了杜云凉的心坎上,她的惴惴不安,她的怯懦犹豫,到此时才觉今是而昨非。
“多谢指点”杜云凉低头道:“认定了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弃”
“这就是了”空难点头道:“求人不如求己,好多次我们帮了人家,自己还没觉得怎样,人家却半途而废,可见需要决心之事,并非每个人都能干的了”
“你放心吧老和尚”李至笑笑:“她啊,肯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这姑娘能在父亲死了以后当机立断,从岭南一个人跑回来,就一定有常人不可及的毅力。许多流放之人不是死在流放途中,就是死在流放地,她这么个小小的姑娘家,又没钱又没人,中间经历了多少磨难,他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这一路有任何闪失,他就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个,李至有些心绪不宁。
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听她讲讲这许多年的故事。
空难举杯道:“咱们先喝了这一杯,喝完了就说正事,今晚我的清净又毁在你李至手里了,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