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第一道菜上来了,是素蒸鸭,鸭肉小巧烂熟,配一碟酱醋,和两碗粟米饭。
李至的嘴在用来吃东西的时候,就不会用来说话。曾居道忍耐着等他扫光一盘鸭肉,半碗米饭,这才开口问道:“说到底,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怎样?”
“那得看你想要了解到什么程度了?”李至肚子里有了东西,说话也不再那么急躁,但听起来还是公事公办斩钉截铁的语调,毫不拖泥带水。
“自然是越详细越好了!”
李至摇摇头:“越详细越好?你莫不是想拉着我一起死?”
这种话题着实无比敏感,往大了说就是泄露官府查案细节,毕竟成为青刀卫守则第一条就是绝不谈论所办公务。
虽然李至一向视这些规则如同狗屁,整天怨声载道,恨不得在自己的脸上都写上“不屑”两个字,但他还是没有说过一次不该说的。
“这么说吧,过两日官府会在几个鼓楼和钟楼贴公告,公告内容我可以给你透漏一些,但其他的,无可奉告”
提前知道公告的内容有什么用呢?杜云凉疑惑不解,虽然她没有经历过官府生活,但还是读过官府的公告。那上面的内容具体说来,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都归罪于小吏小卒,然后把已经传遍了全城的事实再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
这种公告有什么意义?除了安抚民心,其他的意义不过是掩盖了真正的原因所在罢了。
曾居道和杜云凉想的是一样的,他难掩失望地道:“……公告,那也好,不过聊胜于无”
李至脸色神秘地嘿嘿一笑:“恐怕你是低估了提前知道公告的重要性”
就在这时,第二道菜也端了上来,是杂煎羊肉,配酥饼。上一道菜曾居道一筷子都没动过,此时被肉香味勾起了胃口,还是忍不住夹了一筷子肉,抓了两只饼子吃。
等李至以丝毫未减的速度扫光了羊肉和酥饼之后,他抚了抚肚子,打了一个嗝,然后道:“今日胃口不好,两道菜就饱了”
杜云凉哑然,这两道菜怕是平常人三四顿的量了。
“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李至道:“回头看见了公告可不要找我哭”
曾居道勉为其难:“一个公告,还能说什么?左不过是说些为民除害,消尽恶霸之类的废话罢了”
“为民除害倒是,但除的不仅仅是景君生,还有一个人是目前确定下来的,你想都想不到”
想都想不到?那会是谁?
曾居道十分烦躁:“罢了,你明知我不喜欢猜这些”
李至道:“好,我就告诉你吧,这个人就是景君生的亲爹,大名鼎鼎的百花坊坊主,景唯严!”
此言一出,杜云凉和曾居道皆是目瞪口呆。
如果这个人是任何一个官员甚至侯爵,都不会让他们这么惊讶。
因为景坊主的口碑,是随着百花坊的名声一点一滴立起来的,这么多年,从老坊主手里传下来的仁义和信誉,是百花坊除了口味之外的另一块金字招牌。
景坊主个人的事迹,那更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在天灾之时主动承担赈灾之责、在官府无法接济所有流民时出资搭粥棚买衣服、任何节日都会找地方捐出善款回馈百姓、修了无数条路资助了无数学子……
之所以能得人人尊称一声“坊主”,那是人们默认了他这个大商人是个好人,无人不信服。
如果这样的人被问罪,那官府就是在与民作对,而不是安抚民心了,那这份公告与它的本意恰恰适得其反,恐怕还会引来极大的惶恐不安。
“你是说,景坊主?不会吧”曾居道的惊讶明显超过了杜云凉,他和景坊主接触这么久下来,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十足地坚守原则,绝不妥协,要让他违背自己意愿去做什么坏事,那比杀了他还要难。
李至道:“你若是不相信我,大可以自己去问他,但还远不止他们父子二人,这只是目前为止所得的。我只劝你一句,好自为之,百花坊就别想了,尽快撇清一切联系为好”
这句话彻底破碎了曾居道的幻想。
他仍旧不死心:“不,我不会的”
“好,那你尽管去吧,再过几日你被青刀卫提到外所审问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李至说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幸灾乐祸之意,只是单纯地就事论事而已。
杜云凉已经大致摸清了现在曾居道的状况,看着曾居道那张颓废了的脸,她是十分不落忍。
在世家子弟中,曾居道是一个有些稀奇的异类。
世家子弟不同于候门子弟,他们条件优渥,心比天高,从小接触到的就是高官门第之家,见识过无数前赴后继的大小官员。但到头来,并没有一个世袭罔替的头衔供自己躺在祖业上享受,他们的父亲固然是拼出了头,但他们依旧需要自己为自己拼出个头来,家业是一代一代积攒下来的,还随时可能会失去。
所以在世家子弟中,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好好读书的,大有人在。这条路是一条寻常稳妥之路,除非是实在没有读书的慧根,否则得个功名是轻而易举,不说位极人臣,延续入仕的品流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这条路实在稳妥得近乎唯一选项,也近乎平庸一生,对于许多资质平平的人来说,踏上这条路,几乎一眼望的见终点。
但是对于其他天赋异禀或是不甘平凡的人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曾居道就是少许放弃读书而选择其他的道路的人,这样的人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