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小染蒸了一阵鸡蛋胡粉,打开盖子,辛夷惊说怎么好似泼了墨泥,乌黑可怖。
小染道:“这是在洗净胡粉内青毒黑气,你于宫中见到的胡粉都是至少用鸡蛋漂过三遍的,若是不理它直接往面子上抹,没多久脸皮就变得犹如厉鬼,黑清欲烂。除非用这法子,次数愈多愈好,就算晚上取用一宿,第二日也依旧香滑如故。”
辛夷说原来如此,觉得有趣便伸手去捡,嘴上说:“咱们快洗第二次吧。”
小染‘啪’打了她的手一下,将竹甑挪到窗槛上:“烫,别上手去『摸』,热气再将毒素催出来就不好了,小心这是剧毒,晾凉了再碰。”两人又捡出三个鸡蛋掏空,等那边凉了,揭开蛋孔纸封将胡粉洒出来,重新滑到新的蛋壳中。
这样往复三次,到第四遍已经深夜,赶上贾尚服回来,小染向她请了万福,对辛夷嘱咐:“妹妹,这些粉末折腾了四次,定然是极干净的了,你自己个儿留下用吧,我先回去了。记得最后这次,你不妨满蒸一夜,第二天收集起来装到粉盒里,蛋壳大概没什么『毛』病,也要丢掉才好。”说完告辞离去。
贾尚服合上房门,转身看辛夷脸上有了笑意,说:“这沈掌彩倒是聪明,找来你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分你的心,果然显得比早上轻省多了。”
辛夷本来确实稍稍忘记了烦心事,听她提起倒是又难过起来,坐到榻上,耷拉着脸道:“莫再讲了,我就是个任人击打的竹鞠,谁嫌弃就仍给另一个,踢来踢去,迟早要我的命。”
贾尚服皱眉问:“这都哪跟哪儿?打什么地儿学这么多丧气话?你定是误会了娘娘的意思,娘娘从未说送你出宫去,实是有别的安排。”接着在辛夷跟前低声叨叨几句,她这才明白了杨太后的用意,心情也开怀不少。
下午听说赵祯未唤人侍寝,尚馥芝于是带着采薰迤逦行至雪香阁,正赶上杨在为扇面作画,两位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至夜里。
尚馥芝闲得发慌,在屋里转来转去,最后凑到杨身边说:“你这都画一下午了,也没见出来个影儿,不过是株兰草而已,至于这么久?”
杨夹着笔杆,俯身浅笑指着宣州纸上的点点鹅黄,条条翠缕,侧首对尚馥芝道:“你莫要觉得我下笔简单,若是按照老庄的话说,我这儿披着衣裳,站的笔直,如何算个作画的人?”
馥芝白她一眼:“休再提典故,多说一句我便走了。”
杨抿嘴摇首,再看着这几支兰花默默不语。馥芝又道:“天光都没了,靠你这灯火照映,花的颜『色』白日看怕是会太重。”
“不怕,我画的是岁雪寒兰,事先撒了盐粒,绛黄也不吃『色』的。”
“这是什么鬼主意?”
杨拿起桌上银罐银匙,挖了一小勺细盐对她道:“趁着画纸还湿的时候将盐粒撒上去,等它浸透彻底,周围的颜『色』便尽数排开,再掠过些浅『色』也上不去了。这是画雪的偷步法子。”
“合着你等半天是看盐化没化。”
杨点头,接着调了些淡墨暗白,粗粗勾勒一番。馥芝看了看问:“这岁雪压的兰花,得是之前薰兰阁那农『妇』做的细叶寒兰才行吧?”
“确实是寒兰。”
尚馥芝道:“之前太后说喜欢兰花,估『摸』官家也喜欢。你这扇面画好了有何用?只是打消时间不如题个词赠与我,官家喜欢咱们姐妹情深,显得后宫和乐。”
杨说好。
“可要写下我对官家的相思之苦才行。”
杨嗔说:“要求这么多,好似我亏欠了你。”但仍提笔写下一支《相见欢》。
馥芝拿起来看,只见是:
兰房惊梦嫔嫱,涉寒塘,几瓣碎心砌千堵宫墙。
离人夜,拂晓月,枉断肠,两地相思忍一种凄凉(作者『乱』作)。
馥芝道:“既然写的这么悲戚,画儿上却只有一株兰花可不够,得加个美人才行。”
杨笑说:“届时你手执纨扇,还有哪个断肠人能美得过你吗?”
馥芝点头乐道:“这倒是真的了。”
杨“呸”了一口,笑骂:“说话越来越不尊重。”紧着把碧袖叫过来吩咐:“把这扇面拿去给西边耳室,选个好的扇骨,是要赠给尚美人的。”
等碧袖得令下去,尚馥芝收敛了闲心,抱怨说:“明早还要给太后娘娘请安,可我这说不得那说不得,坐得好生难受,真不愿意去。”
“你以前不是不拿娘娘当娘娘,现在倒瞻前顾后起来了。”
馥芝叹说:“你真是只辨风月不识人心,我早都看出来自打章献娘娘的风声传出,官家对太后的态度也大不一样,愈发敬重。你看她如今不声不响笑模样,背地里却是整个人得了势,讲话无人再敢置喙。”
杨默默听着,准备看她能说到什么份儿上,见也不过如此,就附和了几句,待碧袖将嵌好的扇子拿给她,便想法子将尚馥芝打发离开。
等她走远,杨问东边的屋子收拾好了没,估『摸』着这几日许氏就要住进来。
碧袖答:“都是照着娘子的安排来的。”
杨“嗯”了一声,不再多说。她派人去探听究竟皇城司的去慈寿殿是查抄什么,郭颢蓁与赵祯争执又为的什么,竟套不出消息。她心中生疑,掖庭的墙何时变得这么密不透风起来?“不对,从没有这样过。”杨心道,“日日的小打小闹,才会许多蜚短流长,但凡不能问不能说不能打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