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祖筠说担心露出马脚,杨太后笑答:“有什么马脚可露,人马是真的,谣言是真的,只不过人马不是西平人而是契丹人,谣言传出去的是徐内侍的人罢了。这种事,他一个小小兵士,一问三不知便可。”
祖筠微微叹道:“但就是可怜了延边驻守的那些”话说一半,怕杨太后怪罪,赶忙闭嘴。
杨太后亦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才说:“谁不是可怜之人。你不如这样想,若因为他们的死讯,能让官家派更多重兵驻守横山一带,也是好事。今日的西平兵是假的,谁能作保他日不会有真的?”
祖筠说是,继续替她梳头,又问:“可要吃些胡桃丸?”
见杨太后点头,祖筠于是取了一个檀色瓷,打开倒出五十粒小药丸,说:“本来胡桃丸只用破故纸,萆薢,杜仲捣成细粉,再拌上胡桃仁膏,和在一起搓成丸子就行了。前些日子娘娘嫌功效不大,奴婢和尚药局的说了,她们又找太常寺重新改的方子,加了龙皮进去。现在不止内服可以养颜滋润,碾开涂在身上,还能祛湿癣。”
交代完,又去端水。
眼看慈寿殿中一派安然,后殿中却仍是另一番景象。
王鬷与王德用奉命进宫,与赵祯商议。王鬷进来就对赵祯说:“陛下,臣收到此消息就已写了两封信,派急脚递1送去,明日便可到达。一封给庆州,臣命他们将剩余的军士,全部集中起来,假扮先锋阵的布置,但其实用疏阵之法,暂用火把旌旗制造人多势众的假象,盼能骗过西平人,等太原府的增兵赶到。
另一封给太原府,命他们到了庆州,倘若人数充足,则与当地的先锋阵合为牡阵(突破型阵法)2,以先锋精锐直破敌军,并留两翼协击。若人数不足,则可继续让先锋阵佯装为大阵(主阵),吸引西平人,而太原府增兵变为东西拐子马阵(包抄型阵法),从东西二侧迂回夹击。”
赵祯问王德用:“你觉得如何?”
王德用回道:“微臣以为不可行。”
王鬷问:“如何不可,你说出道理来!”
赵祯也想知道,王德用说:“臣少年时曾随父驻兵于庆州,那时西平领兵的还是赵元昊的祖父赵继迁。彼时臣就发现,西平人用兵,都喜欢用弓骑集攻大阵,若此刻就下令用牡阵,到时候反而正中西平人的下怀。后来虽然西平与我大宋极少有冲突,但臣驻守他处,亦发现凡是夷狄,皆喜用弓骑。臣听闻赵德明生前酷爱我大宋之物,而赵元昊则十分厌恶,由是臣猜测,赵元昊身上应该还会走回夷狄的老路。”
王鬷不满,道:“但你我皆在东京之处,又如何知道现在庆州的情况?且你先前是在广州任军都虞候,如何能从南方的习性再推北方?”
王德用说:“太原府要派增援,头一批必定是最迅疾的轻锐骑兵,如此则应用无地分马3,依随军将领的号令,随机应变。而臣愿前往庆州指挥,即刻启程。”
王鬷不以为然:“只怕你人还未到,庆州城就先被攻破了。”
王德用摇头,并不认可:“臣在庆州时候,知道西平人要直攻我大宋的边门也没有那么容易,因其必定会触怒吐蕃回纥。吐蕃有许多部族驻扎在附近,与庆州唇齿相依,此刻绝不会坐视不理,势必会抵挡一阵。”
“你如何担保?”
“用臣项上人头。”
慈寿宫前,祖筠得到消息,回到杨太后身边。
“娘娘,官家似是派了王大人亲自去庆州,现在已经出宫了。”
杨太后已经准备躺下,问:“两个都是王大人,你说得是哪个?”
“是签书枢密院事王德用大人。”
“确定是王德用?”
“回报的人是这么说的。”
杨太后面上终于有了欢喜之色:“前儿个我还和公主说,王德用是章献在的时候,最不听话的之一,如今让他去了庆州,留下王鬷,当真是好事。”
祖筠却忧心道:“那明儿个”
杨太后脸上的欢喜也骤然逝去,叹道:“吾欲与羊谋,使其成盘中之餐,若不先拴牢了羊腿,羊怎可能不相呼藏于山林之中?如今老身吩咐人抄写的章献遗诏都已经交到了他们手上,明儿个不让他们用了,咱们做的诸般准备,岂不成了留给自己的后患?”
祖筠道:“那明儿个一早,奴婢就派人去东挟守着,见到了契丹使者,就想办法告诉他们,咱们愿意交换,让他们带着手抄遗诏去吊慰章献娘娘。”
杨太后道:“正是,等他们吊慰之时,再由王曾出来提起西平兵犯庆州之事。王曾是台谏官里最会质问的,极易令官家在众臣面前慌了手脚。何况王曾本就看不上王鬷,咱们给他个机会除去这个假道学,他自当为我所用。”
“那契丹使者自可说愿意派兵助宋击退西平,可契丹王宗真只给章献娘娘面子,不大信官家,借此再提出章献娘娘让娘娘成为皇太后,参与军国大事的遗诏。”
“官家才将章献身边的大臣都谪贬到外地去,自然不会这么痛快答应,但军情之事他却要好好考虑了。”
祖筠笑道:“到时候,娘娘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后殿中,赵祯已经派王德用即刻赶往庆州,并让王鬷也出宫了。
阎文应伺候赵祯回福宁殿休息。
只是赵祯这一路并不踏实,头疼欲裂。此乃皇权复位后,他遇到的第一等大事,若处理不好,便让他在群臣眼里显得能耐不如章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