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辛夷听杨太后又有新的意思,面有不悦,从榻上跳下来嗔道:“你们怎么都把我当作铁打的人儿,又要读书,又要学舞,又要扮鬼吓人,睡觉都睡不了,我倒不如死了,还轻省些。”
贾尚服端起身子,斥道:“你这嘴好生晦气,却不想你在这宫里能活得这般舒坦,是拜何人所赐。”
“我如何不知?我自然是千般万般的谢着太后与公主,只是我活得又当真如你说得这般舒坦?”辛夷站到窗前,背对着贾尚服,气道,“我夜里装神弄鬼多了,心中就不怕吗?白日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心中就无愧吗?如今师父对我都半点不信,今日在宣德楼,我已然觉得,他教我竟不似从前上心了。”
“菊三四一向阴阳怪气,你只管做你自己的,不定哪日他又好了。”
“好什么?师父心里定然觉得我坏极,不肯再好好待我了。”说着,辛夷竟哭喊起来,“我自亲娘改嫁,真的对我好的有几个,我心知肚明。你照顾我,说到底不过奉命行事罢了;公主虽仁,但止于义;太后娘娘呢,我实不知她缘何待我如此亲昵,却总要我行如此可怖之事。自此,便只有师父一人,令我觉得真切,难道这点真切我都要不得?”
贾尚服上前一把将辛夷拽过来,低声喝道:“你干脆打开窗,让外面都听个一清二楚的好!”
辛夷扭过头不去看她。
贾尚服冷笑一声:“好啊,谁成想养了这些年,太后公主竟养出了一个白眼狼,不感恩戴德便罢,还是个身下憋不紧的腌臜,小小年纪就满脑子想男人了。”
“呸!”辛夷眉梢吊起,杏眼圆睁,死瞪着贾尚服,“你嘴里少不干不净的!”
贾尚服把辛夷甩到榻上,辛夷“哎呦”一声叫唤,又就地打个滚爬起来,还是死命盯着她。贾尚服撇着嘴不说话,两人就此僵持着。
过了一阵,到底贾尚服先开口了:“你面上生得这般整齐,怎么心眼子缺了一块,气性如此大。太后公主是主子,待你至此已算你光耀你张家门楣了。我与你都是下人,太后命你认我做干娘,我也从未迫你开口叫我一声。”
“我有亲娘,如何能叫你,但我自认待你也不差,每次太后娘娘有赏赐,我从来都想着你一份儿。只是你已然是尚服局的首位,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罢了。”
贾尚服叹道:“我会不放眼里?宫里谁不是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你心里惦记我,我多开心。要知道我这一生,怕就要老死在宫里了。”
说到老死,贾尚服瞧了瞧辛夷,垂首道:“我是大中祥符六年进来的,到天圣元年放一些年迈的宫女出宫,我没有在此列,至今在宫里已有二十年的光景。现在的官家年轻,我也不知道要伺候到什么时候。能有个干女儿,你当真觉得我不中意吗?”话至此处,贾尚服的眼里也含着泪,“你说我对你只是奉命行事,你却何尝不是对我奉命行事?”
辛夷明白自己话说得过分,遂凑到贾尚服背后,依偎在她身上,轻声道:“我亲娘在公主府的时候,便说我气性大,如今你也说我气性大,看来倒是真的了。”
贾尚服抹了抹眼泪,道:“罢了,谁叫这里就只有你我可以互相叫骂呢,在别人眼里看,兴许还是福份呢。”
辛夷眼睛一湿,面前有些雾蒙蒙:“你快说吧,到底太后又作何吩咐。”
贾尚服坐直,眼睛向后看着辛夷:“娘娘说因为昨天下午你已经见过了官家,那上午吩咐过你的事,加紧就在这两天办了吧。”
辛夷一惊,从榻上站起来:“会不会太仓促了些,早知道我便多背些词儿。”
“这是娘娘的意思,你只管照做。明晚你也不用去读书的宫教那里了,回来与何典仗讲讲。”
辛夷撅着嘴,心中有些忐忑,却也只得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下了常朝1,周成奉,阎文应一众跟着赵祯往文德殿走,忽听西挟五殿中有宫人的叫喊声。赵祯瞧了一眼,没见到人,遂看向众内侍。阎文应忙出来道:“许是哪个宫人又挨打了,奴婢这就去瞧瞧,让他们别惊扰了官家。”
赵祯道:“才下朝就有这样的事端,你仔细提醒着。”
阎文应称是退下,从文德门东边的廊子走过去,绕到大庆殿左边,问殿门前侍卫司的人,可有听清是哪一间传出来的声音。侍卫说不清楚,准备和他一起去瞧,被他拦住了。
阎文应自己一间一间挨个往里瞅,终于在第四间看到了里面有人影,于是开门进去。
只见殿中站着吕夷简与两个做内侍打扮的人。那两人对阎文应作了揖,全然不似有挨罚的样子。阎文应亦向吕夷简作揖笑道:“吕大人,奴婢可是跟着周都知一起,大人动作这么大,连官家都听到了,要进来的不是奴婢,可如何是好?”
吕夷简亦笑回:“若不是你,便当真打了也不碍事。老夫今日有章奏要上,下朝自会准备启程去武胜,留在这里瞧见他们喧哗,便过来问问,谁也说不出什么。何况你这般机灵,怎么会让周成奉抢你前面。”又看向两人,那两个内侍于是离远了些。
阎文应走到他身边,小声道:“吕大人可是为了左迁一事才叫的奴婢?”
吕夷简哼笑一声:“除了此事,还能为何,你可知道官家怎么就将老夫连同晏殊,夏竦他们一起降了?前儿个老夫眼见着官家在章奏上只朱批了那几个,分明没写老夫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