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筠的眼神里满是惊心,这个奉皇命在外修行的充媛沈氏果然不简单,离宫二十多年还有人惦记她!杨太后觑眼望着颢蓁,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等着看她还能挑出哪桩。
“至于第三件嘛...”颢蓁的神色和缓了些,似是真心替人琢磨般说,“等沈充媛回宫,总也不能让这位娘娘大清晨的陪着咱们一同来请安,论资排辈再乱了套。”
“圣人想免了沈充媛的礼?”杨太后打岔道,中间何来乱套的地方,先前自己不也得向章献晨省吗?
“儿臣一直说怕叨扰了娘娘安寝,对沈充媛自然也是如此,何况天冷贪暖,更是心疼。”颢蓁悠然自得的答复她轻声细语的问,“不如把以后每天早晨来慈寿宫的规矩改一改,娘娘以为如何?”
杨太后眯着眼睛,脸上挂着毫无善意的笑:“依圣人打算,该如何改?”
颢蓁没有急着回答,她的手轻轻抚过座椅侧畔凿饰的翡翠凤喙。因为之前棋巧在这上一头撞死,场面腥晦不堪,所以杨太后不止命人将这把椅子换过了,连上面的长喙形制都改去尖利处,硬生生做成了低头啜饮的模样,以防再有红伤之灾。
但塌了嘴的凤凰,还是她郭颢蓁吗?她在心底冷笑,嘴上悠悠丢出最令人倒抽一口凉气的话。
“娘娘若是不介意,从今往后妃嫔朝见便改去坤宁殿,也算是拨乱反正嘛。”她神色自诺,虽是商议的语气,却听不到回寰的余裕。
此言一出,在座无不震惊,就算是不搀和在其中的宫女,亦坏了规矩,喁喁私语起来。
杨太后面无表情的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想秉持最后的坦然和缓,但她做不到。她已经对一个改嫁的女人忍了几十年,眼前的小辈如何也能踩在她头上!
“早晚侍奉是人子之礼,须冬温而夏凊,须昏定而晨省。”她声音虽然不大,但面上日渐松弛的皮肤却因愤怒绷的死紧,“从来只有姑舅疲于起居繁琐,于是免去孝亲早晚侍奉的理。人妇自己声称改制...当真天下奇闻!不念礼数,却谎称要拨什么乱,反什么正,这是糊涂话!”
“娘娘且息怒,儿臣自有一套道理。”颢蓁嘴角含笑,不慌不忙的说,“本朝大多遵循旧唐老例,好比请安这事,也是武后称帝前,迁居如今的陪都洛阳后,命众妃嫔在嘉预殿朝见开始的①。当时定下来是向皇后请安,待武周做了太后,才转作向太后晨省。这要算起来,是后世之人犯了糊涂,儿臣只是想将之理清罢了...”
“此事无须多议。”杨太后打断她,“宫里宫外那么多大事要忙,圣人身为皇后,不先想着如何帮衬就罢了,枉自添乱!这次念你孝心一片,莫再有下次,否则风声传出去,老身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朝堂上的种种,儿臣久居深宫无处知悉。惟独记得以前章献娘娘垂帘,无法顾及后宫琐碎,因此免去晨省规矩,由儿臣接受朝拜。”颢蓁仍旧不依不饶,貌似恭敬却直接拿出章献来压她,“娘娘亦奉遗诏共参军国事,接着必有一番劳累辛苦,为子女的不忍姑舅无端分身才出的主意,传出去谁敢多嘴呢?”
杨太后张口要诘责,但半途停停住了。当众与皇后撕破脸是下下策,她坐在高处,扫视下去,除了颢蓁一脸假笑,别人都低着头紧闭着嘴不支声。她并不需要这些无能的晚生来替自己争辩,但有这些人在场,无论如何也不好下台。
从颢蓁的言行中来看,她好像有万分理由并不惧怕,因此双方大声呼喝必会变作村妇的口角,那绝非她身为太后该有的行径。而这种唐突不像无意为之,要知道晨省不晨省,她打心底里就没在乎过,这一计较,倒坐实了她只为争这点名分一样。
杨太后暗暗后悔,在心中疑道:“怪哉,最近竟这般容易中计。”
她徐徐颔首,熄灭心中的怒火:“圣人为尽孝不怕非议,老身不该太过苛责。但请安事小,皇家的名声是大。圣人如若能与官家商讨出说服外头人的法子,如此冬风,老身也乐得在暖阁中不开门。”
这算得了允诺。
颢蓁见好就收,稍稍躬一躬身子,应承道:“儿臣明白娘娘的苦心。今儿说了许多,娘娘更无吩咐,儿臣便率姊妹们退下。”她轻轻抬起头,眸子里银波微动,清澈得能消弭掉天上的阴霾,谁也理不清这是心满意足还是毫无喜悲。
“好。”杨太后同意,祖筠扶着她从座位上起来,她走了两步,又对颢蓁说,“圣人,孝心算不得托辞,顾虑的最好周详些,省得私改祖制以后得想着法弥补。”
颢蓁答应下来,等太后隐入珠帘,她调转身子,淡淡的对匀婉与俞馨二人说:“你们各自回去,等候封宣吧。”接着,在十数双眼睛的护送下,惜墨随她离开了慈寿宫。
匀婉还在惊诧之中,俞馨凑到她身边,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匀婉才回过神。她与俞馨相视一眼,连忙冲尚杨二人福了一福,接着默默跟在颢蓁身后一同迈出宫门。
尚馥芝立在原地,抽搐着眼角,死死的盯着她们的背影。从颢蓁打开坤宁殿的门,她就深感不妙,只是当不祥的预感成了真,她无法不动怒。皇帝亲口答应的,在新人入宫前要一举抬升位份,结果到她这儿就两个给两个不给,不是等着让外人瞧谁得势谁不得势吗?
杨婠满面愁容的挽住她的手,禁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馥芝咬着牙,沉声喝道:“光会吊丧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