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后有些错愕,蹙眉疑道:“小时候的模样早就忘了,如今只见过画像,可是有什么不妥?”
赵昶凝笑说:“倘还收着那画像,取来让我瞅瞅。”
杨太后忙吩咐祖筠去取,没多久,祖筠拿过来在三人面前展开。辛夷打眼望去,对画上人儿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粗看之下,是个清丽端庄,单论样貌应该不输杨婠的女子。可那双隐隐含笑的瑞凤眼画的着实传神,横波而不乱,流睇却自持,很是叫人想亲近。然而真要靠到辛夷这般近的距离,反而又觉得它们在拒人千里了。
无论如何,那日在太清楼,她也听见赵祯是如何夸赞曹卫姝的字,想来是十分的投他所好。加上那个所谓真定曹家的扶衬,若得礼聘入宫,应当是要封嫔论妃无误。
“错了,错了!”赵昶凝看罢竟乐起来,“前阵子府上宴客时我见过,哪有这么可人,能有六七分相似就极好了。”
杨太后却不以为意:“那曹家是有意结皇亲的,画工收人钱财必然要夸饰一番,不足为奇。”但仍旧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以为哪里像哪里不像?”
“这双眸子画的精到,她神采是好的。可亏在她年纪虽小,看着则要比画工图形后年纪大许多,未知是否读书读多了,过分沉稳了些....”冬日的清冷光辉透过明瓦打在赵昶凝的脸上,她的笑意褪去,认真的说,“你若私下里允了曹家把女儿接到宫里,只怕她讨不到官家的欢心,反到耽搁了人家。”
杨太后会意,颔首道:“我自然也不愿徒劳一番。”接着她话锋一转,又带到那日宴饮上:“但她光是一幅字就把官家的神魄都勾去了,这等才情或是....”
杨太后双眸沉静,话不再往下说,但赵昶凝仍能瞧出她隐藏着算计。她与杨太后结交多年,时常在以为相熟的一刻,却又变得陌生起来。她纵是心宽之人,也总在猜度这位老姐姐是否背着自己筹谋什么。
“有如此珠玉,在座谁会不生自危之感呢?”杨太后已经从自己的心思中钻出来,继续叙述着那日她的筹划,“之后辛夷上去唱几句,我更是在提醒着她们,待她们芳华隐去,这儿还有年轻的预备补上呢,她们怎么不烦心。”
赵昶凝却有些焦虑,还有些埋怨:“你太急躁,实该先教辛夷哑忍以行,倘若那些娘子真懂了这层,我怕她往后的日子该不好过,何苦引火上她的身?”
“因为她们无暇顾及这些。”杨太后淡淡道,“紧着我便说要选良家女礼聘入宫,这些小女儿的脸色,可真真好看。最后我向官家讲她们的好话,要从她们当中择人封赏...”她从楪子里取出那串御逃桃,递到赵昶凝面前:“你估摸,这下里头会有几个愿意被老身串到一处的呢?好歹与老身在一起,这妮子...”杨太后指着辛夷道:“日后该不会成为她们的对头。”
赵昶凝接过这串李子,忧心忡忡的说:“我不如你思虑周全,只盼事事能如你所愿吧。”她对她既有不满,还有些悲悯。
章献不断更换着她身边的女史,她身边徘徊着的人,她永远都没法熟识。章献当时抱着的心思,便是叫她在诺大的皇城中生活三十年间,根本无法有知心人可以说句心里话吧?对待平素与自己最亲近的姐妹,何须狠毒到这等地步。
真能事事如己所愿吗?杨太后却在想着这句话。
许是因为心中惦记的枝节太多,她近来总有些焦躁,她心心念念陈琳在审刑院的安危,致使夜里也常常阖不上眼。已经二十天了,赵祯绝口不提对他的处置,显是因赵祯明白陈琳是她紧要之人,便欲以此相牵制。
她实在应该安心的,可她做不到。如今朝中有人在等着看,看她的根系到底伸到何处,才能决定要不要也沾一点庇荫。
将自己关在坤宁殿内的颢蓁能感到头顶皆是阴霾,可谁脑袋上不是顶着同一片天呢?杨太后也没觉得屋子多么亮堂。一问祖筠,还没过未时。她不知是否惦念赵昶凝说自己这段日子眼睛都是糊的,便叫人早早的掌上了灯。
乳香温热,烛火澄明,不觉勾起了赵昶凝的倦意。她用帕子揉了揉眼眶,祖筠赶忙问:“公主可是觉得熏呛?”
“冬天易乏罢了。”赵昶凝摆摆手,对杨太后笑道,“我先告辞,回府去了,改日再来找你。”辛夷闻言起身恭送,丹茹替她披上褐氅,向杨太后福过后便扶着她往外去。
杨太后跟上来说:“走,我送你到门口,坐得累了。”
“也好。”赵昶凝笑答,几人这就绕过慈寿宫,朝殿门处行。
才目送她离开,杨太后转过身,正巧瞥见不远处有两个人朝自己这儿来。
她觑眼看清来者,不觉暗自颔首,想来终有一事能如自己所愿了。
“娘娘,奴婢先回教坊…”辛夷亦瞧的清楚,回避在旁悄声说。
“你留着吧,她既来了,便该见见你。”杨太后别有深意的止住她,看着对面步近的主仆二人。萦绕在皇城上的阴霾越来越浓,她虽身上潮热,但心中愈来愈冷,遂略略收紧了衣裳,拉起辛夷的手,朝慈寿宫她平时接见请安妃嫔的宝座,一步一步,缓缓走去。
冬旱十分厌人,又冷又燥,丝毫不会顾及他人的死活,似要榨干每个人皮脂上的水,令她们亲眼看着自己一日比一日皱襞老去,它才会开心。
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下,碧袖碎步疾走,从左掖门的方向赶回雪香阁,身子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