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昨夜许氏才要入睡那阵,雁轸过来问她:“听闻夫人要改一间琴室为观稼用,可是真的?”
许氏随口答:“圣人的主意,我推却不得,就只好应了。”说着合被躺下。
不料那雁轸悄无声息走到她床前坐下,淡淡道:“可听说送去苗才人那边亦无妨,想来本是有些回转的。”
许氏心道这事如何要与你费唇舌,要知那鸢姒看着不似会善罢甘休的样子,真待她回去坤宁殿在颢蓁耳边一阵胡言乱语,原本不送到匀婉处也要送了。届时若惹得赵祯不愿再去薰兰阁,好不容易得来点恩宠便消弭不见,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得罪了杨婠,左右许氏并不惧她。
许氏轰开雁轸,只身熄灯欲困。等了阵却没听到人离去,睁眼往床沿看去,果见雁轸仍盯着自己,夜中眼里透着幽光。伴着月色渗入,那面庞斑驳怕人,许氏骂道:“装什么鬼怪,去自己床上困下!”
雁轸这才直愣愣起身,嘴中悄声嘟囔着“本是有些回转的”,僵直身子一步步走开。
许氏拉上床帘复躺下,过了片刻又听到些动静,她不禁皱眉起身,往屋子里瞅。那雁轸此时正站在当中,眼睛望向这边,许氏胆子虽大,仍不免吞了下口水,问:“你不睡觉做些什么?”
雁轸并不答话,又转身坐回床上。
“我当时觉得古怪,脸冲墙,背向她那边,不打算再理会。哪知这一夜,我总觉得她在我背后时时盯着我,害我睡不安稳。”
拂玉听着害怕:“这别是个疯子,若是奴婢,可再睡不着了。”
“你向来睡到天明,雷打不动,如此都能感觉到,想来是真的有些奇怪。”匀婉听见许氏未明白的受欺侮,也就仍稍拿她打趣。
许氏却不吝这些,当真道:“可不是,且早上我瞧她眼神还是不大对劲,一时浑噩不清,一时又精明刁钻,未知是否冲煞了什么。她今夜若再这样,我便要问问看。”
“如何问?”匀婉压住声音说,“保不齐便是杨美人特意安排的,怎叫她张嘴?”
许氏亦凑近点小声道:“也不是问她,是去问何典仗拿个符水让她喝了,叫她从此睡过去不醒来,别再唬人。”
匀婉眉萼蹙起,嗔说:“莫要信这些,一来宫中不许,二来哪里有这么多灵验物什,还都落到她手里?”
许氏“哼”了一声:“你这般悠闲,自不用发愁。”说着拉过拂玉的手,走离匀婉远些,对她道:“姑娘,我这儿脱不开身,待我回去打探清楚那宫女的身家八字,你来雪香阁取,抽空替我去何典仗那里求个签符,就说是治情志疯魔用的。”拂玉觉得有趣,惟恐匀婉不答应,许氏笑说:“莫怕,有我呢,我这是求保命,又非害人。”
却听匀婉在背后喝道:“背着本位说这些见不得人的话,小心回阁子里再不放你出来。”
拂玉偷偷伸手指着背后说:“夫人倘能先安顿好娘子再说罢。”
许氏因转身冲匀婉埋怨:“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娘亲?你少有经历,不懂这鬼着丧心的可怖也是正常,须知原先我在宫外住时,邻间有个秀才,他媳妇便如那宫女一般。平日顺着心思倒罢了,只是行走不理旁人而已。可若稍有拂逆,往往便会殴人致残,啮人饮血,那时不知求了许多道符才安稳些。”
“奴婢也曾听说那些被送去法尼寺的宫婢,不少这样的。”拂玉跟着说。
“话虽如此...”匀婉想再劝几句,恐怕安慰不了,只得改口,“娘亲可想过,若有心者匡诬咱们施法害人,在宫中偷兴淫祠,被官家知道尚可通情,要被娘娘圣人晓得,可该没命了。”
“宫人去问的恁老多,如何就要罚我一个?你就是顾虑太多,竟要我受区区一个宫婢的气!”许氏见无法寻拂玉助她,难免不悦,使性儿回资善堂去不理二人,可心中已笃定主意,自己怎么也要问过才安生。
匀婉瞧着许氏背影,因熟悉她秉性,猜她不会本本分分就放过,遂对拂玉小声吩咐:“待尚服局众人返了寝房,你就去哪儿守着,看夫人是否过去。若是过去,则仔细记下那什么何典仗如何说得,再来传给我。”
说完不禁烦忧:“只怕那宫女的安排确是杨美人刻意为之,饶是外人不得置喙,咱们仍得去雪香阁看看那宫女究竟是个什么人物,才能定了夫人的心。本位最不喜这些无谓纷扰,怕的就是身陷其中又不懂何处理论。”说完与拂玉先回薰兰阁了。
另一边,杨太后早上打发走众妃后,翰林书画院派人送来入冬台屏地屏的花样。
杨太后这几日身上酸软,正倚在榻上饮茶进补,见祖筠拿着花样来问,便仰首觑着屋内的这张漆金线绣云遮秋月六曲屏风,茫然无声。祖筠将样簿放到榻几上,候着她说话。没一阵锦瑟收到杨崇勋左迁,张士逊暂罢的消息,进来报给杨太后知。
杨太后回过神,稍稍扬起唇角暗笑:“亏张士逊这老儿想得到这法子,倒是比老身所设计的省事许多。”
祖筠见她面上一派从容,并不在意,探身揣测着说:“如今杨大人不用去庆州,倒是好事一桩,免去了奔波之苦,说不准过几日就回开封复职。”实在杨太后心中从未在意过杨崇勋,也就懒得作答,只微微颔首,叫祖筠瞧不出个所以然。
“这些花样你替老身挑拣便可。”杨太后伸手指着面前金屏道,“独屋子里这个,与慈寿宫坐榻后的两扇六曲地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