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家酒馆在进长乐坊的第一家,酒酿得香,地界也好,生意十分兴隆。今日休市,仍可见三三两两的人过来买酒。
胡娘婆婆送走了客人,正对着门口坐着,心里怄气得很,见胡娘沮丧着脸回来,怒意更甚。
“你瞧瞧你现在的脸色?上赶着热脸蹭冷屁股。”
胡婆话说得难听,却连忙润湿了条热手帕递过去,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天气冷,胡娘刚刚哭过,冷风吹了一路,用热水敷敷才不容易皴皮。
“娘,您就别埋怨我了。我……再也不会了。”胡娘在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见了婆婆,偷偷哭过的眼圈又红了。
胡婆心疼地拍拍儿媳的手,劝道:“我是不懂你啊。那秦家小仆有什么好的?比你小不说,身量又不高,还只是伙计。罢罢罢,既然人家无意,你也甭上赶着受罪了。你想改嫁,娘不会拦你……可总归得选个可以依靠终生的。”
胡婆命苦,儿子还小,丈夫便没了。好不容易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儿子又得了重病。听信了算命的,买了一娘冲喜。结果儿媳妇刚进门,儿子就去了,留下她这个老寡妇。
胡婆命苦,人泼辣,心肠却极好。一娘还是一黄花大闺女,胡婆没打算让她一辈子守寡。操办完儿子的丧礼,她送了一笔银子给一娘,让她拿银子另嫁。
一娘却没打算离开。她是被买来的,回家,不过是被狠心的父母卖到另一处人家。买的媳妇就是丫鬟命,回去,绝对不会比如今更好了。她看准胡婆人好,又知晓胡婆临老孤苦,索性留下来与她作伴。时间久了,两人情同母女,相依为命。
“娘,我以后踏踏实实地与您经营好酒馆,再不起些歪心思了。”胡娘下定决心道。
“你这丫头……”胡婆无奈地摇摇头,心知一娘还在气头上,现在怎么劝都没得用。眼瞅着胡娘在胡家已有五年,过年该二十一,这样拖下去,已成了老姑娘。胡婆寻思着等胡娘歇了对秦小牛的心思,找媒婆替胡娘说门好亲事。
胡娘不知婆婆心中所想,她正沉浸在回忆中。她知晓婆婆觉得自个没出息,瞅准了的竟然是小小的仆子。
这哪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她家人口众多,长成的女孩就有三个,还不提被父母溺死的刚出生的女婴。爹爹是个庄稼汉,黝黑高壮,脾气暴躁,又不喜赔钱货,动辄大骂。胡娘因此尤其厌恶高壮的男子,长相越是无害,她越发觉得亲近,而李小牛恰好长得清秀可爱,胡娘本就颇有好感。
真的起了心思,不过是一年前的事。
当时,天色已黑,街上没几个人。胡娘正准备关店门,突然窜进来两个流氓。临墨县城小,有名的混混,无人不知晓。这两人便是整日斗鸡走狗,勒索抢劫的有名混混。这种混不吝的小人,犯的事小,抢几两银子,吃白食……告上衙门也不过关上把月。出来后,反倒是找事更凶,令人烦不胜烦。大家图省心,睁只眼闭只眼,被占了便宜,便不了了之。
不知怎的,两人盯上了貌美的寡妇胡娘。喝了酒,见四下无人,起了色心,把胡娘堵在门店里,欲行不轨之事。
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胡娘风评又不好。两混混任凭胡娘呵斥,满脸的□□。
多亏与秦钰约好了取酒。
秦小牛来了,敲门没人答应。
店内,胡娘被两混混掼在地上,用抹布堵住了她的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微弱的喘息声隔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门板,被听见的几率微乎其微。外面叫门声停下,胡娘心生绝望。
她没想到死。泪流满面、头发散乱的她,颤微害怕的身体里有一颗坚强的心。胡娘从来不是个懦弱的女人,擦破额头的血渍以及混混手中的短刀提醒着她,为了活下来,她或许应该选择妥协,污秽的身体永远没有活下去更重要。
就在此时,一声轰隆的巨响,门板被踹飞了。
秦小牛婴儿肥的圆脸皱成包子,与黝黑犀利的眸形成一种奇怪的反差。他冷着声音道:“听声响,就觉得不对。”
胡娘怔住了。怦怦直跳的心仿若更快了一些,英雄救美从来都是老套而又最令人心动。
两混混先是被声响吓了一跳,却见来人不过是个清秀娇嫩的少年,掉以轻心地放开了胡娘,朝秦小牛走去。甚至其中一人还轻松愉悦地吹了声口哨:“上赶着又送来一个,爷爷我今天还能男女通吃,真是快哉。”
实际上,在场的人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酒馆的门用得是厚重的实木,胡婆考虑到家中孤寡的安全,特意买足了分量,平日里开门,那也要用尽了气力,推上半响。
如今竟被小小的少年郎一脚踹裂出数道缝隙。
胡娘泪眼迷蒙中,只看见少年模糊的声影,三下两下躲开了夹攻,把两人轻松撂倒在地,抬脚踹了踹,混混便晕了过去。
这实在是太过神奇。以至于有段时间胡娘做梦,总会在梦中重演这个过程。秦小牛犹如神袛一般,每每从绝望中将自己救走。
如果有一个人能带她离开……
从小,胡娘从家常便饭般的打骂中,时不时地想起这样一句话。可惜,她甚至勾勒不出这个人的面貌。在梦中,胡娘一遍又一遍地加深被救赎的印象,也渐渐地把这个人塑造成了秦小牛的样貌。
看似泼辣,其实极度自卑的性格,让胡娘不明白该如何追求一个人,尤其是比她还小接近四岁的小少年。一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