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过的天昏地暗,头发不梳,衣服不换,饥一顿饱一顿。她的房间里,除了几本破破烂烂的旅行杂志,没有一本书,她早已不再看了。她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睡眠质量却越来越差。她越来越喜欢回忆从前,回忆着回忆着就笑了出来,总以为是在眼前。等笑到忘记自己为何而笑,便叹着气摸摸僵硬的脸,坐回桌子旁,给心上人写信,骗她自己终会回家。
这些年过的很慢,又很快。慢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只能通过毫无意义的睡眠去消磨。快到回首望过去,自己都会惊讶竟过去了那么久。这么长时间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呢?竟是一件都想不到。
终于有一日,她照旧从昏昏沉沉的梦中醒来,照旧坐在桌边写信,照旧在落款虚伪地写下“爱你的远枫”。
刹那间,有一道光从窗外照了进来,逼她眯起了眼睛。往昔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铺开。她这一生,实在是无甚可说。
笔下的“远枫”二字如同一个高傲的下巴,一个嘲讽的嘴角,一个可怜却炫耀的眼神。
连芦笙骤然心生困惑。
这么多年了,一直在用连远枫的名字给佩瑜写信,几乎要忘却自己真实的身份。现在的她,到底是谁呢?是连远枫,还是连芦笙?
一个荒谬的想法席卷了她。扔下笔,箭一般地拖着一身瘦骨,狂奔到破厂房前的臭水沟。
她往水面上看了看。发如枯草,面如黄蜡,眼窝深陷,颧骨凸出。男不男,女不女,是个说不出性别的叫花子。
可这个人,却为何还是连芦笙的那张脸啊?!
仰头看着天,她忽而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双手锤击着水面,打花了水里的倒影。臭水沟中污泥四溅,脏了她的手,脏了她的脸,脏了她本就分不出颜色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静下来,从水沟边站起身,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慢慢走回了厂房。只是那一双眼睛,早已血丝密布。
连芦笙好好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捡起笔继续写信。
信是要给佩瑜看的,可不能沾脏了啊。
她的神色病态且温柔。
余下的记忆多是重复,邵清还是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尽管是个局外人,但连芦笙悲伤绝望,她却可以体会。或许是那情感太深沉。
最后一点,是自己到来的这几天。
在连芦笙让她出去等自己投胎时,只见记忆碎片中这个透明的女子,犹豫了许久。
去投胎,就会忘记佩瑜吧,忘记那美丽的脸庞,忘记那温柔的声音,忘记曾经许下的山盟海誓,她有些舍不得。去投胎,就会爱上别人吧,爱上自己以前素未相识的人。那不成,别人哪儿有她的佩瑜好呢?
所以,还是不要投了吧……
单薄的女子发出长长一声叹息,那叹息穿过一百多年的凄风苦雨,只剩下玄冰般的刺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