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出事之后,这还是戎容第一次单独出门。
冲动地上了出租车之后,她才觉得后怕,一手攥着包带,一手把车牌号发给孙谊。
司机是个胖胖的中年人,见她紧张,安慰说:“这么晚去医院,有人生病啦?别担心,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吉人自有天相。”
戎容心头一暖,轻轻呼出口气,“谢谢。”
世界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有许多蝇营狗苟,也有许多慷慨善意,如果没有遇见池弥,她就踏不出这一步,也就永远遇不到这些温暖吧。
楠医二附院。
虽然天色已晚,急诊室里仍旧人来人往。
池弥没有手机,戎容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在急诊室里绕了几圈都没有看见他的影子,倒是遇见了曾经照护过她的护士长黎倩。
黎倩刚从急诊手术室里出来,一眼看见戎容,下意识就去找她那个小保镖,没见着池弥,才问:“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倩倩姐,我来找人。”黎倩是为数不多深得戎容喜欢的人。
“谁啊?谁生病了?”
戎容抿嘴,“池弥,眼睛伤了……”
黎倩一听是那个漂亮男孩子,一边领着戎容去护士站,一边问:“是怎么搞的?”
被她给打的。
戎容不好意思回答,只能小媳妇似的乖乖沉默。
“急诊科没有小池的挂号记录,”黎倩想了想,拿起手边电话拨了个内线,“1403病房现在有人探病吗?好,我知道了。”
戎容一脸莫名。
黎倩说:“小池在骨科探病。”
“看谁?”忽然灵光一闪,戎容问,“是姜河吗?”
“原来你认识啊,这两年姜河进进出出手术、复健,小池倒是没怎么来过。我还以为他俩不怎么来往了呢。”
这两年,池弥几乎与戎容寸步不离,当然没有机会来探望。如果不是今天单独出来看眼睛,他大概也还是没机会来吧。
黎倩问戎容,要不要她陪着去病房。
戎容想了想,摇摇头。
时间已晚,病区里只有些陪床家属正在洗漱,戎容脚步很轻,找到1403病房的时候,见门虚掩着,她刚要敲门,就听见里面一个轻快的男声,“池哥,你居然真在念书?哎哟,疼疼疼!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我可记得,当初师父给一本书,你能看仨月还剩一大半,你居然会去念书?”
戎容抿嘴,看来真是发小,对那家伙见书犯困的秉性了如指掌。
“嗯,陪她。”池弥的声音。
他甚至没有说戎容的名字,直接用了“她”字,显然在这之前,池弥已经跟姜河提起过戎容了。
室内安静了片刻,姜河才笑道:“难怪呢!我就说嘛,依你怎么可能会去读高中,母猪都上树——啊啊啊,我是残疾人,哥你下手倒是轻一点啊!”
戎容背靠着墙壁,安静地听病房里两个人一问一答。
姜河很闹腾,池弥很安静,虽然时不时挨打求饶,可言谈之间的亲昵并没有因为聚少离多而减少。
戎容几乎有些羡慕姜河。
他见过她所不知道的池弥,拥有她可望而不可及的亲密。
里面俩人聊了会,说到姜河现在跟着个姓冯的老板跑生意,池弥问:“这人可靠吗?”
姜河说:“谈不上可不可靠,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勾当。他们赌大的,我只管管账,混口吃喝……不过,哥,你就不想回来打拳吗?冯老板手底下打拳,只要能赢,一个月万儿八千随随便便,三五万的也有啊。”
“不想。”
“为什么?难道就为了戎小——”
“戎先生同意我走,才能走。”
姜河一时情急,“卧槽,这算啥?卖身契吗?他戎家是有皇位要继承,怕人篡位还是咋滴?一个小丫头,要什么保镖啊……”
戎容低着头,指甲尖扣着墙壁的石灰,嵌入指甲缝了也浑然不觉。
病房里安静了好一会,池弥才开口,声音有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如果没有戎先生,两年前你就死在赌场了,我这会也应该还在少管所里待着。哦,成年了,应该去蹲大牢了。阿姜,你记着,咱俩的命是戎先生给的,忘恩负义那是畜生做的事。”
姜河呐呐地应了,又说:“……对不起,池哥,要不是我没用,当年也不用你为我出头。闹不出那些事,你也就不会丢了这么些年的自由,在豪宅里浪费生命……”
失去自由,浪费生命。
戎容觉得心口好像被只手揪着,难受得喘不上气。
还有什么可听的,不听也罢……池弥的出现对她来说是闯进黑暗的光,她感恩,珍惜,甚至想永远不放手。
但她没想过,对池弥来说,这段经历到底意味着什么?禁锢吗?
戎容失魂落魄地转身打算离开,没想到刚好撞上路过的家属。
瓶瓶罐罐撒了一地,搪瓷盆撞上地脚线,哐啷巨响,惊动了整条走道。
“对不起,对不起。”戎容慌忙蹲下身帮忙收拾。
“……戎容。”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戎容把收拾好的东西往那人怀里的盆中一塞,嘴里说着“真对不起”,头也不回地就往楼梯道跑,一路上连黎倩的招呼都没顾上回应。
一手拽着楼梯扶手,她下得飞快。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就越跑越快。
“注意台阶,别摔了。”池弥的声音低沉,在空荡荡的楼梯道里带着回音。
戎容像没有听见,憋着口气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