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说了,这次绝不论政事,小皇叔你便一道去罢。”崔太傅前脚刚走,元诩便怂恿着元子攸参加午后的宫宴。
叉腾之乱已过了半年,旱灾灾民也已得到安置,如今正是朝堂得意之时。
元子攸是不想去的。他最烦与王公大臣们来往,在臣子面前,按年岁他是晚辈,可按身份他又是亲王,既非同僚亦非主仆的关系,言辞行动间总是诸多客气与推却,实在累人。况且这次还有太后在,便有珍馐万种、美人千样,也不能尽兴的。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暖香楼找口酒喝。
“你知道我最不愿参加这种宴席的,”元子攸叹了口气,“从前诩儿处境危险,我自然应该陪伴左右,如今元叉刘腾既除,中原旱情也已经缓解。这太平盛世的宫宴最是无趣,还是饶了我吧。”
元诩的眼神黯然了一下,又马上狡黠起来:“我要是说,这是圣旨呢?”
元子攸摇摇头,顽兴乍起,单膝跪倒道:“那臣只有遵命了。”
元诩拍手笑道:“果然还是圣旨好用些。”
“若真比太傅上课更无趣味,下次你可不许再逼我了,”元子攸站起来又坐下,拍拍元诩的肩膀,“不过我正经听说,太后办这次宫宴,也是想给你选妃呢。”
十三岁的元诩不以为意地撇撇嘴,登基以来,太后便替他娶了自家的两个侄女,因他年纪小,后宫便只有这么一位胡皇后与一位胡昭仪。几年来,元诩与她们相处不多,虽没什么深情,却也没什么可挑的。
“王公臣女,大概都并无二致,母后要选便选就是了。”
元子攸听到元诩如此抱怨,却惊得侧目。他原只是揶揄一句,随口调笑两下,哪能想到元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诩儿确是长大了。
“依你看,哪样的女子才好?”元子攸来了兴趣。
“我哪里见过许多女子,但记得《卫风》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元诩笑笑,“似是很美。”
元子攸会意,这首《硕人》,写的是卫庄公的夫人庄姜,传说她貌美而有诗才。
“王公什欢ɑ嵊姓庋人物。”
“那子攸喜欢哪样的女子?”元诩一笑,“小皇叔你也快十七了,怎么不见娶妻纳妾?”
元子攸往坐榻一侧倚倒:“你懂什么?”
元诩见元子攸不再理他,只好又拿起《孟子》来读。
而元子攸假意眯着眼,心里却正经思量起来,他属意的女子,是像如玉?是像母妃?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固然,他喜欢如玉的风情活泼,也钟情母妃的坚韧脾性,可到底哪样的女子能教他颠倒,他一点也说不上来。
午后的宫宴很是热闹,不过几年的光景,西林园的两次聚会便已是霄壤之别。众臣先是向中书令呈上自家适龄女儿的婚帖,随后便四散开来,在园子里三五成群,对谈畅饮。
“你们都来试试,射不中可要受罚。”胡太后盛妆华服地姗姗来迟,半年时间,她已调养得宜,又变回大乱之前一般的光彩圆润。
园子里竖起了十几只箭靶,胡太后命文武都来比试。武官还好说,文官们则个个推说无力,不敢去试。
胡太后二话不讲,博袖一挥,自己拔了箭来,熟练地拉弓而发,正中靶心。
满园臣子及仆从都惊叹连连,传闻都说太后年轻时曾习武,却谁也没见过的。今日一箭,当真名不虚传。
“太后真巾帼也,”连李崇也抚须大赞,“老夫一生戎马,也只见过从前杨大眼将军的妻室潘夫人,有这等英姿。”
“哦?潘夫人?”元子攸颇觉好奇,便急着要问个长短,十几个武将也兴致盎然地凑了上去。
“皇儿。”元诩才要挤到元子攸身边也去听故事,却被胡太后叫住。他本欲反驳,却察出母后似有不悦之色,便不敢再求,乖乖地进了都亭,坐到母后旁边。
胡太后这才一笑,招呼近处王公文臣都绕亭坐下。
“今日天朗气清,正适合做文章。你们这些文人聚在一处时,都如何取乐啊?”胡太后将手里的一杯酒停在唇边,问道。
“回太后,昔日周公卜城洛邑,流水以泛酒,令众人做诗,一时传为美谈。每年三月上巳,民间有祓禊祭祀之礼,而文人墨客,则爱效仿周公‘曲水流觞’。大家在河渠两岸对坐,往小木筏中置一杯酒,由上游顺流而下,主事者随意喊停,酒停在谁面前,谁就要饮尽,赋诗一句,最后统成一首,以此为兴。”
“嗯。这倒有趣,此处正好有小渠,你们便以此为乐,也教我和皇帝瞧瞧。”胡太后吩咐下去,丞相元雍便命人搬来坐凳纸笔,文官们也开始默想沉吟,思虑要做出怎样的诗句来,才好不负太后的雅兴。
元子攸已听完了李崇讲的故事,正在唏嘘,却被文官们的一阵大声吟诵的颂德酸诗打乱了心神。抬眼一看,元诩正坐在都亭里面朝他张望,太后也顺着看过来,元子攸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笑道:“曲水流觞?太后、陛下真是好兴致。”
胡太后笑而不语,元诩却一把将元子攸拉过来:“那潘夫人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元子攸才要大讲特讲,胡太后却正色皱眉道:“众卿家都在吟诗,你们两个却不得安宁。如今世道太平,妄谈什么潘夫人!”
元子攸堆笑、欠身称是,暗自将元诩按下,示意以后再讲。他拿起一杯酒来,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