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之后,朕曾见到浑身是血的上官听寒,朕当时很着急,为他找来宫中的御医。
他说不必了,子瑜已经死了,他欠朕的恩情,早已经还清了。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失血过多而亡,后来朕才知道,有人背着朕,调动守卫军将谦儿堵在宫门前。朕还是没能逃脱父皇的宿命,被李家父女耍得团团转。
果然无能之人就算当了皇上,还是改变不了本质。
朕啊!竟然默许了李丞相的作为,默许他将子瑜处之而后快,朕曾抱着侥幸的心理,她是妄生门的少主,她会自己逃跑的吧?李丞相的属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朕却忽略了,在宫中赴宴的谦儿。
子瑜去世后,又苓作了一首离别曲赠与子瑜,可是子瑜怎么可能听得到,她的死与朕脱离不了干系。又苓日日夜夜奏那首曲子,将香溢楼的客人惹得怨声载道,最后被云深赶了出去。还好她遇到了司马访琴,当初在尉府与子瑜的比试,她没有输,可能是缘分使然,她与司马访琴在一起了。
不知作为子瑜好友的张婉儿过得如何,朕将弋儿流放之后,她也跟着去了。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才是。
不知不觉,到了谦儿的弱冠之年,他向朕讨了一个瑜字,子瑜的死让他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也让朕一夜之间变成了另一个人。看着他,朕便想起那个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里惊鸿一瞥的女子,她消失在茫茫雪夜,整个世间寻不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想到这里,心里便忍不住酸涩。于是朕点了点头,允下了。
谦儿变成瑜王之后,彻彻底底变成一个闲散王爷。君雁玉不再碌碌无为,他考上了状元,却没有在朝为官。
登上帝位之后,每日都很累,要关注天下百姓,还要承受来自大臣的压力。朕每日步步为营,生活在豺狼堆里。
他们又催朕与李惜霜行房,可朕不愿意,每日想办法寻找搪塞大臣们的借口。朕的后宫佳丽三千,朕碰过很多人,那些稍微与子瑜有那么一点相似的女子,都成了朕的妃子,唯独没有碰过李惜霜。
天下之大,无人似她。
元太后赠予朕的画像上,是与红梅争艳的她。
得了此画,朕终于缓解了一丝相思之苦。她成了朕心上的烙印,再也抹不掉,朕也不允许任何人试图抹掉她的痕迹。
因为此事,朕处理了许多试图代替她的妃子。明明经历的不一样,她们为何会生出取代子瑜的蠢想法呢?明明她已经是一个故人,朕默许李丞相除掉了她,朕以为自己会轻松,没想到朕的压抑与她的存在无关。
如果当时,朕没有抛下她,没有答应李惜霜的条件,我们之间的结局会是怎样呢?
我们会不会已经成亲了,朕竭尽全力,为我们争得一方净土。我们在一起,男耕女织,过着平淡而又纯粹的生活。
时光不能倒流,做出的选择亦无法更改,朕与她还是天人永别了。朕知道,朕没有资格再提起她。
谦儿不喜住在瑜王府,常年居住在城郊外的竹屋小院。小小的院落里种了一棵含笑树,含笑树下便是子瑜的坟冢。
谦儿不许朕靠近那竹屋,也不许朕靠近子瑜的坟冢。他说子瑜不想见朕,他说朕害死了她最在乎的父亲,还害死了她,她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朕,朕只好远远地望着那坟冢,妄想着她能看到朕。
子瑜死后一年,北方附属国战败,大祁皇朝大获全胜,罗将军与张将军回到离城,才知晓子瑜去世一年有余。朕知道,有人故意封锁了消息,张将军与罗将军知晓消息,当即递交了虎符,辞官回到古容城,就连张闯将军,也离开了离城,去了古容城。
十年间,大祁皇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纷纷称赞朕乃千古一帝,唯独朕,站在深宫墙院里,每每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懊悔不已。
宫里有许多比离人池还大的池子,每到夏季,满池的清荷散发出清香。朕乘一叶小舟待在池中,想起离人池满池的烛辉。于是朕命人做了许多花灯,花灯上安置了许多蜡烛。花灯虽美,无心上人一起欣赏,朕再也造不出当年那般美景。
十年间,听了不少关于尉白夜的传闻,可朕已经害死了尉将军,就算是为了子瑜,朕也不能再伤害他,无论他做任何事,朕都不想伤害他。
十年后,前线传来战报,边疆战事起。大军势如破竹,短短数月,便攻下大祁皇朝数座城池。
大军持续推进,兵临城下。
这一天终于到来,朕站在离都城楼上,望着城楼下骑着战马屹立于阵前的尉白夜将军,他的左手边是多年未见的弋儿,右手边……据说是妄生门新任门主青映雨,朕认得她,她是曾经的太子妃明映之,只可惜大哥两年前在诛心殿殒命,否则,他还能再见太子妃一面。
尉家两代将军,威名震慑四方,有一点不可否认,尉家人都善武。
朕就知道,罗将军与张将军定会东山再起,希望尉白夜将军能留在朝中辅佐弋儿,也希望弋儿与尉白夜将军之间不要互相猜忌。
冤冤相报何时了,该结束了,这么多年身心的折磨,一切都该结束了。
母妃的夙愿,朕已经完成了,有弋儿在,朕也不怕天下百姓受苦了,可以放心地离去了。但愿谦儿能找回自己,朕不希望他没日没夜地守着子瑜的坟冢。
单手执剑,浮生灭,往来皆是一场虚梦。
朕执剑,了此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