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彬彬有礼,狎妓之时则大不相同。一众书生一边推杯换盏,嘴里诵着诗词歌赋,一边搂着怀中妓子,动手动脚。表面上对男-女-之事讳莫如深,却又对哪家妓子美貌、哪家妓子温柔了如指掌。
只有白念禾在这fēng_liú倜傥之中最为醒目。她愣着一张脸,尚且年幼的妓子跪坐在她身旁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只得低下头去默默玩着自己的手指。
昭素并没有收敛自己的动静,白念禾微微瞟了一眼屋顶,从桌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酒杯空了,但是作陪的妓子却毫无反应,跟个木头似的。
“倒酒。”白念禾带着火气吩咐道。
妓子惶惶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念禾,赶紧拿起酒壶。大约是跪坐太久导致腿脚发麻,将将斟满之际身子一抖,打翻了酒杯,透明的酒液顺着桌面滴落到白念禾的衣服上,留下一滩深色痕迹。
大惊之下,又想替她擦拭,又不敢伸出手去,妓子只好伏首请罪,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哽咽。
白念禾不动如山,她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劲,迁怒更是不应该,但是她更生气了。
这般动静,旁人即使再醉生梦死也发现了。
甲班首席高距坐在上首,抓起一把瓜子仁放在手心,送到身侧妓子嘴边,那妓子会意,妩媚一笑。高距只觉手心微痒,笑道:“年鹤怎么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还不快快扶那位姑娘起来,给她赔罪压惊?”
在好事者附和催促之下,白念禾拉住妓子的手,微微用力示意她起来,一手揽住她的腰。妓子温顺地靠近她怀里,含泪抬眸,既委屈又甜蜜地笑了起来。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没有一个人看见白念禾眼里的冷意。
“你叫什么?”白念禾偏过头,去看大厅中央摆的那张桌几。
“奴叫花雕。”她柔柔地答道。
“花雕。你多大了?”
“过了年三十儿,奴就满十五岁了。”她羞涩地说,“妈妈说,明年山茶花开的时候给花雕开脸。公子……愿不愿意来?”
白念禾沉默。花雕正要神伤,下人忽然来通传,说是棠红姑娘到了。
“棠红姑娘终于来了!”
“是啊是啊,终于可以一睹棠红姑娘的风姿了!”
白念禾闭了闭眼睛,放开了花雕。花雕乖巧地跪好,这次倒的酒没有洒出来。
美人如花,此刻袅袅婷婷地从云端走到了众人的面前来,让男人们看直了眼。
谢棠红从白念禾身前经过,目不斜视,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行礼后缓缓在中间那张桌几前跪坐下来。
白念禾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似乎没有最后一次见她时那般清瘦了。她说了什么,弹了什么,唱了什么,白念禾统统都没有听见,沉浸在了自己的心绪里。
再看一眼忙着服侍自己的花雕,什么生气,什么迁怒,全部都没有了。世人说酒能消愁,那不过是醉酒昏沉不能思考来自欺欺人罢了。但是此刻白念禾觉得,保持理智才是最重要的。
昭素趴在屋顶上目睹了一切,有些担心。她所认识的白念禾性子谨慎,但是一旦突破她的心防,她就会贴心对待。谢棠红在同胡子晟远走之前,曾经答应她会好好活下去,如今却又重操旧业。
等于是背叛了和白念禾的约定,不顾她的感受重新将自己糟践进了泥淖里。
当然,在昭素看来,谢棠红选择走什么路是她自己的权利,只是以这样彼此难堪的境地重逢,实在是让昭素心生不忍。
从头到尾,白念禾和谢棠红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么平淡地结束了。
散席以后,昭素和昌民追上白念禾,只在一旁默默陪着她走路。
“她胖了。”白念禾开口说道,“她过得不错,起码比在京城的时候好多了。”
昭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就此不闻不问了吗?”
白念禾笑了起来,“无非又是遇人不淑。既然已经获得自由,虽说孤身一人不容易,但是要想安稳过话,总是有办法的。”
她摸摸昭素的头,“你知道的,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怎么管呢?她也知道,只要她有所求,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是……”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多么奇妙啊。我以前觉得她是唯二对我好的人,但是在她心目中,我不可能同等重要,看清这一点,我就轻松多了。”
她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人生在世,洒脱二字最为要紧。”
昭素和昌民对视一眼,一人一只胳膊把她架起来,运起轻功朝家中奔去。
虽然白念禾貌似是顿悟了某些人生哲理,但是这段日子以来读书更加用功了。洒脱不过是一种心境,在某些烦缠之事上看得开些,并不意味着她就要放弃正在追求的东西,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
这天,桓肃又来登门拜访。昭素翻了个白眼,叫稚娘藏起来不要露面,借口买文房四宝拉着桓肃逛街去了。
江堰府最有名的数这家翰墨堂了。昭素自己是分辨不出好坏的,便拜托桓肃挑选自己踱着步子在店内闲逛。
忽然一幅似曾相识的画映入眼帘。这不是桓肃前两天说是画坏了的《游怀禅寺登山图》吗?落款是木川山人。
昭素略微一想,这木川二字不正是取自桓肃的名字吗,也太容易掉马了吧。
桓肃选好了,转头喊昭素过来结账时,发现她正驻足在自己的画前,心想:坏了,把这茬给忘了。
昭素问伙计这画多少钱,伙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