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赐自六岁不省人事之后,奉家便在自家医院留出单独的房间派特护工专门照顾,而且特意将奉天赐在家里的房间摆设原样搬进特护房里,主治医师每日上班都前来查看天赐状况。
连日来,舒姨已形容枯槁,如窗外梧桐枝上苦苦坚守却摇摇欲坠的落叶,仿佛稍大点的风一吹便零落而去。她大部分时间都处在昏睡状态,偶尔醒来便把奉家子辈们叫到跟前,事无巨细,一一交代后事。
晌午,奉斐斐带着梧桐来看望舒姨,前几日她都在昏睡,今日却意外的醒着。
奉斐斐小心翼翼的喂她吃了半碗米汤,她嘴唇干皱皲裂,梧桐拿着棉签蘸了蜂蜜仔细的涂抹在她唇上,她微微一笑,示意奉斐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木盒。
“梧桐啊,九年前曙光和斐斐将你抱回奉家,我带你来这里体检,你脖子上挂着这个小物件,应该是亲生父母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了,对你而言必是最珍贵的。小时候怕给弄丢了,我便特意收起来,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她边说边取出那方厚铜牌,比1元硬币稍大,上方凿了个小洞,一条红绿交织的八股结绳串起。
梧桐鼻头酸酸,怔愣了数秒,接过物件仔细端详,许是多年未曾动过,结绳仍然簇新,而铜片两面漆黑,上面布满密密点点氧化的斑驳。
“我当年看着是铜质,暗黄色的,老物件了,时隔多年,都氧化变黑了。当年我仔细看,上面却什么信息也没有。梧桐啊,孩子都是父母身骨心肉,生生分离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斐斐和你小的时候虽然命途多舛,但是幸得有奉家恩养,说明你们都是有福之人,要知感恩报恩,好好活着啊……”
这些年来,舒姨以及奉家人从不在她们面前言及身世,仿佛她们自然就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而此刻,舒姨清楚的明白这也许是她们三人最后一次谈话了,自己将油尽灯枯,她怜惜这两个曾经被抛弃的孩子,相比正常成长的孩子,她们的人生确实亏缺了很重要的一份骨血亲情,弥留之际没什么能留给她们,人生路长,只能鼓励她们好好活着。
奉斐斐和梧桐早已泣不成声。
舒姨进奉家已有九年,奉母前半辈子连生四子,操劳成疾,之后都是舒姨协理家里大小事务,舒姨待人宽和,公正允直,落落大方,而且天赋管理才能,治家理事颇具魄力,包括孩子考学、毕业、出嫁、生子等等大事小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打点妥当。
这些年来因为后方安顿,奉家在前方的事业越做越大,越做越顺,因此奉家人对这个二妈向来亲厚而敬重。
奉家是青城名望甚重的世传医家,哥哥姐姐们一直想尽办法医治天赐的病,但是除了用现代昂贵的医疗器械和药素维持身体正常机理外,转醒的迹象却始终不见。
舒姨因了天赐入得奉家,大家都明白她待天赐如己出,经子女们商量,应允了舒姨的坚持,即在奉天赐的特护房里用透明屏风隔出另一个空间让她陪在近旁,偶尔醒来时第一眼就可以看到天赐。
她最放不下心的便是他,她似乎有着沉重难言之事郁在心头无法纾解,好几次生生呕出浓血。
这夜,舒姨在梦里仿佛回到记忆中那个赭墙深院……恭夫人端坐外间暖塌,缀着琳琅珠翠的镂空护指套在暖手炉上若有所思的划着圈儿,看似漫不经心,但瞥向里间的眼神却如一把尖刀剐向床上那个怀抱婴儿的女人……“不要啊!”舒姨喉间一紧,梦中的话未及喊出,一股鲜血自腹腔内喷涌出口。
她虚弱的睁开眼,冷汗涔涔,眼神茫然呆滞。
是夜,清朗的月光将窗外的梧桐枝照映在天花板上,风动影摇,如鬼影魅手,似在悠悠召唤……那片坚守的梧桐叶想必已经凋落了吧。
舒姨脸上血色尽褪,吃力地挣扎着起身想再走去看一眼隔床不远处的天赐,手臂尝试支了几次却终是撑不起身,她哀哀地叹了口气,对着天赐的方向泪眼婆娑,做今生最后一次回想,回想那个长年深埋心底的秘密。
她清楚的知道当年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孩童并不是拥有天赐这张脸的人。天赐人虽也生得清朗端正,一表人才,但是完全没有半点那个孩童的影子。
她恍然明白,他仅是托身于这个躯体而已,至于为何小主子的魂灵迟迟不醒,她苦苦等待了九年,却已没有命陪他继续等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任何变数了。
对未来之事的恐惧和无助如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将她的灵魂吞噬,从此天人两隔,无主可护!
思及此,她浑身冷颤,呜咽着说着仿佛只有他俩才听得见的话“少城主,对不起,呜呜……舒姆姆要去了,去见元夫人了,可是我这老脸真没勇气去见她啊……我们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奇怪世界,没有人指引该怎么做,我想尽办法接近奉老爷子,成功委身奉家,就为了得到最好的资源让你安然于世,可怎么你就一直不醒了呢……我身体实在撑不住了,小主子,老奴不甘心就这么去了啊,呜呜……”
舒姨枯瘦的手指紧揪着一侧床笠,艰难地翻了身匍匐在床上,沉重的缓了几口气,一点点挪动膝盖,成跪伏的姿势,此生最后一次朝着小主子的方向深深叩下,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进床里。
暗夜里一只状似壁虎的四脚虫从窗外探头冒出,呲溜一下窜上天花板。
它通体莹白透光,骨骼和筋血在透明的肌肤中清晰可见,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