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当时不知道怎么的,一闭眼再一睁眼,俺就,俺就……拳头怼到你脸上去了。”李全金扯扯灰不溜秋的格子衬衫,自己都觉得这个说法牵强。

王何曲偏头看了他良久,绿豆眼儿就像伪装在树干上的毒蛇,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右眼皮,本来那处烧得厉害,结果碰这一下倒让他疼得吸气。

刚刚那场面,王何曲想起来就心惊。

彼时,窄窄一弯月亮隐在云絮后面,打眼望过去天地浑然一色,并非深沉的黑,比藏青略微浅一点点,就像是天正在慢慢降落。

他先是听到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然后便没了动静,只有蟋蟀叫得响亮,像趴在耳朵边似的。

王何曲不甚在意地吸完两口烟,站起来打算叫李全金跑路,结果一回头的功夫,人没了。

荒郊野岭的,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光是说说都觉着瘆人,他探着脖子尝试着叫了李全金几声,没人应。

这他妈可就难办了。

王何曲叼着烟屁股,把手搓暖和给自己壮胆,他猫着腰走到李全金站着撒尿的位置看了看。从某个刁钻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有一小片被踩踏下去的草茎,明显是有人从那里经过。

他心中一喜,啥也不顾就钻进层层叠叠一人多高的草丛里,本意是循着痕迹往前就能找着人,可走到半道上王何曲就后悔了。

触目所及都是草秆子,天色一分分暗下去,镌刻在遗传信息里的恐惧在心底翻腾,他的视野里就像接不上信号的老旧电视,不停闪现麻子点点。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坐在飞机上往下看,就能发现王何曲就像走在一条用手指随意划拉出来的廊道里,前面的路不停在延伸,而后面的已经被草木重新掩盖。

王何曲捻着烟屁股,一会儿抖腿一会儿望天,还是打算往前走,就这么回去一是只剩自己一个正常人,二是说不得还得单独面对四眼仔,三是不要舍近求远,只希望他娘的李全金快点给老子滚出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祈求,很快,王何曲就找到了李全金。

只不过,当时的李全金手膝触地,呈爬行姿态,对面蜷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王何曲陡然看见这么诡异的场面,吓得心脏几乎骤停,汗毛根根竖起,那女人从臂弯里抬起脸来,对着他面无表情地勾起唇角,冷冰冰的眼珠诡异地散发红光。

霎时,肾上腺素飙升,王何曲虽然没有一口气上不来晕死过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退步,直到手脚发软地瘫坐在地上。

女人似乎对他没兴趣,又缓缓地或者说僵硬地把头埋进臂弯。

王何曲转头看向还在冲女人爬去的李全金,他咬牙大喊了一声:“狗日的李全金!”说完连滚带爬转身就跑,心想自己这一吼也算仁至义尽了,就看你李全金有没有那个命清醒过来。

在地上爬行的李全金动作陡然一僵,猛地回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王何曲疯跑了几分钟,胸腔像个呼扯呼扯的破风箱,他实在跑不动了,肺里生疼,要榨干他吸进去的空气。

他用手撑着膝盖使劲咳嗽,眼泪口水一齐飚出来,他正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第六感疯狂预警,头皮都炸了起来。

空气却像凝滞了一样,一切都成了慢动作。

侧身,半蹲,下肢发力,垫脚,起跳……

李全金以豹子扑倒猎物的姿势,迅猛地扑倒了王何曲并用虎口卡住了他的脖子,一个很微妙的力度,让他动不了,但不至于弄死他。

但是被人扣着命门的滋味显然不会太好,僵持了两分钟左右,李全金突然翻过王何曲对着脸来了一拳。

王何曲闭着眼睛仰躺在地上,尚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竟然生出一点你再来一拳老子也没事的想法。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来,蹲在他旁边的李全金倒是受了惊吓,李全金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抖得跟帕金森有的一拼,两腿蹬着地面往后缩,嘴里不停念叨:“我杀人人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直到王何曲哑着嗓子开口:“狗日的,老子还没死!”光骂他还不过瘾,王何曲撑着身子从手边抓了一把灰土扔过去。

沙子迷了眼睛,李全金呸呸两声,一边吱哇乱叫一边揉眼睛擦鼻涕。

泪眼模糊中看见王何曲真的在动弹,又连滚带爬地扑过去趴在他身上嚎自己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到——嚎来了四眼仔。

真他妈屋漏偏逢连夜雨,王何曲不仅眼睛疼还牙疼!

王何曲面色凝重,反手插腰,低着头来回转圈,他现在慢慢回想当时的细节,只记得女人的瞳孔发红,其余的竟然没有一点印象。

李全金缩着脖子站在原地,时不时看一眼王何曲,还在试图组织语言,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努力地想解释自己没错。

四眼仔依旧沉默不语,暮色四合,没人注意到他的大拇指在轻轻摩挲装得鼓鼓囊囊的裤袋。

王何曲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没人跟上来,没好气地冲李全金说道:“走走走,还盯着我干啥玩意儿呢?”

“哦。”李全金被他吼得一愣,摸摸鼻子颇有些委屈,“老哥你莫这么大声嘛。”

王何曲重哼一声,转身闷头往前走,越想越不对劲,按说如果是只恶鬼,就他们俩慌不择路的样子肯定是能追上的,那为什么恶鬼故意放他走呢,还有最后李全金怎么没有掐死他而是选择揍他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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