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柔没想到甄姚居然定了第二天去云清寺。
虽是行程仓促,但念及甄姚难得有兴致,自是不会反对。
那一天晚上,甄柔吩咐了阿丽收拾去云清寺小住的一应物什,便向曲阳翁主询问矜娘的事。
母女之间无可隐瞒,既然甄柔问了,曲阳翁主自是无可不言。
案前一座廿九枝灯,母女两对案而坐。南窗有夜风透过竹帘潜入,灯盘上的灯火随风微动,在墙上映着母女对坐的身影。
曲阳翁主叹道:“自你嫁后,你阿兄终于应了续弦之事。可我相看不少,问他意见,他总是说我中意即可。一来二去,便知他还没忘你长嫂,又见他事务繁忙,就想再停一段时日。哪想去年过年,他居然收了一妾,乃彭城郊外一乡绅之女,便是矜娘。”
彭城附近的乡绅之女,想来身份很好确认,应该没有问题。
甄柔这一块疑心暂且放下,拿起长柄勺为母亲舀了一耳杯梅子水。
曲阳翁主端起耳杯抿了一口,方续道:“我也没想到她竟和你长嫂如此相似,多少生了恻隐之心,也算全你兄长的痴心。无论如何,你兄长二十好几的人了,身边总算有个女人了。”说着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那女人有些小心思,逃了我给的避子汤,到让她顺利怀上了。甄家嫡脉如今就你兄长,他也用不到再政治联姻,索性就让那女人生吧,也算安族人之心。”
是这样的。
这个年代,嫡出仍是珍贵,可是有子嗣才是头等大事。就像那枝繁叶茂的大树,才有抵御狂风暴雨的能力。而现在的甄家却像一株细弱的独苗,急需开枝散叶。
尤其兄长如今又成了徐州太守,即便再有一个矜娘及庶子,也不耽误兄长续得贤妻。
对于母亲的话,甄柔无话可说。
然,今日在竹林入口发生的事却不得不说。
甄柔斟酌了一番,将事如实已告。
话语甫洛,曲阳翁主手中耳杯“啪”地一声笃到案上,怒不可遏:“混账!甄家女公子岂是她可议论!”说时,杯中梅汁四溅到曲阳翁主白皙的手背。
甄柔忙拿手帕为曲阳翁主擦拭干净,道:“母亲,息怒!”
“我告诉母亲此事,并不是想让母亲惩治她。毕竟她肖似已逝的长嫂,又即将是侄儿的生母。”甄柔思忖道:“若随意处罚了她,我当然相信阿兄会站在阿姐这边,但还是不要影响阿兄阿姐之间的感情为好。只要让矜娘从此以后不要再提及此事即可。”
便是再看不上矜娘,但那肚子里总归是她的亲孙子,如今甄家子嗣稀缺,她又能如何处理……
曲阳翁主听着女儿的劝慰,心中一叹,随之冷静下来,一回想这一番话,心里只感叹甄柔真长大了,油灯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道:“我知道怎么做,你这几日好生陪一下阿姚,她太不易了。好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你还要早起出门。”
有了母亲的话,甄柔彻底放下心来,如是告辞曲阳翁主回房,准备明日一早去云清寺的事。
因为甄姚是在乡间小道出的意外,如今薛、陶暗势力虽已基本连根拔除,又是在甄家的大本营,但这件事到底惊了甄家人的心,姐妹两第二日出门时,自是里三层外三层派了重兵护卫。
而云清寺也早得了甄氏姐妹要来的消息。
又今时甄家地位不同往日,尤其甄柔身份更不一般了。云清寺虽说是佛门清净之地,但到底身处红尘之中,还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他们也无法做到彻底六根清净。
如此之下,云清寺虽做不到闭门谢客,却也当下散了寺院里的其他住宿香客,无论男香客还是女香客的院子一律不留人。
对于这些事宜,自然有人为姐妹两安排。
这日,她们只是趁着早上天还未热起来时,来到南山脚下,然后一起爬山上寺庙。
都是养尊处优的女公子,两人气喘吁吁爬到寺庙,已是太阳最热的正午了。食了寺庙准备的斋饭,便各回房间休息,毕竟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都不急于逛寺庙,而且这也是从小来惯了的地方。
一时小憩醒来已是午后了,秋蝉不知疲惫地在窗下吱吱叫个不停。
阿丽机警,一听床上动静,立马从一旁的草席上惊醒,问道:“少夫人,山上蝉多,可是被扰醒了?”
确实被秋蝉扰醒,睡意已无,甄柔便起床道:“两年前,我曾来此许过愿,如今愿望已实现,少不得要还愿,你随我一起吧。”
阿丽在甄柔身边已有两三个月了,知道甄柔极其笃信神佛,这便服侍甄柔梳洗去还愿。
和两年前许愿那日一样,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
主仆两一路穿过清幽的寺院小径,来到大雄宝殿。
没有人上香,只有一僧人当值。
接过僧人恭敬递来的佛香,甄柔深深拜下。
望着宝相庄严的佛像,甄柔心中充满了感激。
重生三年,让她心心念念、日日不安的永安三十四年这场徐州之战终于落下帷幕了,家族也得以安存。
她重生以来最大的重担放下了。
接下来就是过好自己的人生了。
等子孙绕膝,她平安喜乐大半生后,定会再次来此还愿。
向佛主许下承诺,甄柔再次深深一拜,又为至亲点了莲花平安灯,方带了阿丽离开了大雄宝殿。
寺院里依如两年前,古树参天,古朴悠静。
回去的路上不觉生了游行,想着甄姚许是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