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玉心乱如麻。倘若说林曦所言关于门派的事于她这新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还没什么大感触, 望舒剑的那部分却是直接便涉及了她自己,令她寝食难安。
次日练功,便不似平时那么用心,口诀背错了好几次不说,夙瑶师姐命她拔剑对招时, 还莫名地迟了一刻,师姐的剑锋直取心脏而来,到了一半不见格挡,生生扭转,偏开数寸, 剑尖刮着手臂而过, 划开衣袖,在手臂上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殷红的血缓慢地填满了细线, 宛若大坝蓄水,蓄完之后, 缓缓溢出来, 顺着一条线下去。师姐还维持着持剑的姿势,对着夙玉的伤口看了一阵才缓缓收势, 蹙着眉头,满脸不悦:“还在想昨日之事?”
“不是…”夙玉心虚地否认,“是…昨晚没睡好。”
夙瑶不语,取出一条手帕, 向剑锋轻轻擦拭, 夙玉道:“没有沾血。”
夙瑶淡淡道:“没有沾血, 也沾了皮肉。”
一股被侮辱的情绪涌上心头,夙玉抿了抿嘴,带着几分不忿地道:“师姐斩杀妖怪时,可不见这么爱洁。”
夙瑶扭头看她,夙玉以为她会生气,心虚地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夙瑶却并无恚色:“我和你说过,斩妖除魔是我们的责任,这剑若是沾了妖怪的血肉,那本是它应当的。杀人却不一样。我不愿我的剑沾上人类的血,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
夙玉心头一动,抬头看夙瑶:“那若是斩妖除魔,会导致凡人受伤呢?”
“不会有那样的时候。”师姐斩钉截铁地回答,细心擦过剑身,隔了半晌,方又道:“若有那样的时候,总是大局为重。”
夙玉问她:“何为大局?”
夙瑶便紧蹙了眉:“救人时,能救更多人,则哪怕牺牲少数人,也在所不惜。杀妖时,若能为人间除一大害,则哪怕伤害少许人的性命,只要大的结果是好的,便也权衡从事。以功德大者,则为大局。”
夙玉道:“若是救人时,有一方虽是少数人,却掌握了极其紧要的东西,能致福于天下人,另一方则有数倍于这方的数目,却都是无关紧要之人,该如何取舍?”
夙瑶道:“视那件紧要的东西有多重要,若真是比数倍于他们的性命还重要,自然该去救那些少数人。”
夙玉道:“若那一方少数人所掌握的东西,只有些许可能能够救济天下,而那些少数人,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另一方多数人中也有些值得称道的东西,能够救济一些人,只是不能救济天下而已,又该如何抉择?”
夙瑶沉默片刻方道:“若是我,便会去救多数人。不过这等情形,无论去救那边,别人也说不得你什么。”
夙玉道:“以师姐的意思,则明知曦和、望舒会损伤宿主,但因为这两剑的修炼会带来更大的好处,所以哪怕牺牲宿主,只要能成全其他弟子,就无所谓了?”
夙瑶的眉头几乎拧成死结:“你听了那妖人的话,误入歧途了!”
夙玉道:“不是误入歧途,只是有些疑惑。毕竟师兄师姐们每天都在说斩妖除魔、匡扶正道,可究竟是怎么个斩妖除魔法,我却全不明白。”
夙瑶盯着她道:“你要知道,能入本门,于凡人是百万中无一的境遇,多少人争着求着进来而不得。我当年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窥其门槛。而做望舒的宿主,便是在修仙弟子中,也是万中无一的好事,你或玄霄不愿意,自然有其他人愿意。至阳至阴的体质虽然难得,却也非绝对不能得,而穷琼华派三代之力打造的双剑,还有多少代传承下来的精妙功法,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你此刻的意见,根本无足轻重。”
夙玉捏住自己的衣角,低头看自己的脚尖:“我或者玄霄师兄固然无足轻重,那妖界呢?哪怕那妖界中的妖本是无辜,只要掠夺此界可以为本门带来好处,那这些杀戮,也无所谓?修仙之人,擅造杀业,真的是修仙之道么?”
夙瑶微微闭了眼,再睁开时目光深沉:“你见过妖怪么?”
夙玉摇摇头,想起前次的事,又赶紧点头:“在山上见过。”
夙瑶微微颔首:“我带你去见几次妖怪,你就知道为何我们要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了。”不待夙玉露出高兴之色,又道:“但在这之前,你要先将功法练到一定境界,不求你为我分忧解劳,至少不要成为累赘。”
夙玉面上微赧,轻声道:“师姐放心,我会勤加练习的。”
夙瑶认定林曦是个妖人,不然她说的话,何以如此蛊惑人心?不但小师妹轻易地就被她骗了过去,连她自己也有了些微动摇。
从她出生时起,“妖怪”二字,便是邪恶的,总是与危害一方、杀人害人之类的词联系在一起。而她自修仙以来所遇见的所有妖怪,无不是蛇蝎心肠、暴虐残忍。
她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善良的妖怪。
但是为了修仙而杀掉一整个妖界的妖怪,这件事真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修仙门派所应为的么?这样做,到底算不算造杀业?
夙瑶不知道,夙瑶有些迷惘。小师妹的质问更加重了她的迷惘。
夙瑶决定,与其在此胡乱猜疑,动摇道心,不如简单直接,以实实在在的事实证明林曦是错的、她是对的。
她决定带夙玉去除妖——不但夙玉,她还想和师父请求,带上玄霄和云天青。
这里面固然有这三人都是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修为不高,道心又不固,需要多加游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