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芷接连昏睡了两,烧才总算退下去。只是这一病,却把先前在别庄养出来的好气色全还了回去,且又添了咳嗽的新症,只得每在床上养着。这般又休养了数日,身子却始终不见好转,就连腊月初澳敬神仪式最后都只得缺席……如此,各房便隐隐有些不好的话传出来。
连宋老夫人都忧心不已,私底下跟宋子循话时,就隐隐流露出杜容芷身体太差,恐怕不能成行,让他只带临溪思瑶两个去任上的意思。宋子循面上虽敷衍过去,心里却也同样焦虑,奈何太医来诊过几回,翻来覆去都是杜容芷产后体质虚弱,如今只能用温良的药物细心将养着,可对她为何迟迟不愈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子循心中郁结愈深,然每面对杜容芷却要装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比从前更加细心体贴,关怀备至,自是不提。
…………………………
中午的阳光极好,从外头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雕花的图案。
杜容芷正靠在床上翻看着手里的话本,青荷端了药进来,“少夫人,该吃药了。”
杜容芷刚看到精彩处,闻言淡淡嗯了声,视线却没从书上离开,只漫不经心道,“先放下吧。”
青荷抿了抿唇,出声提醒道,“少夫人还是趁热喝吧,不然凉了药效怕是不好。”
杜容芷从书里抬起头,“知道了,一会儿就喝。”她一顿,“你去和厨房一声,我想吃翠玉豆糕,醒了便要吃。”
青荷连忙应了声是,人却没动。
杜容芷秀眉一蹙,不悦道,“还不快去?”
青荷只得把药碗放在桌上,嘱咐道,“那您记着赶紧喝了……奴婢先退下了。”
杜容芷点点头,“去吧。”完眼睛又落回书页上。
青荷无奈地看了看她,福身退了下去。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
杜容芷合上书又听了会儿,才掀开被子,穿鞋下床。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
深褐色的药汁倒映着她清瘦的脸……十分憔悴的样子。
杜容芷不再迟疑,端起药碗飞快倒进窗台旁摆放的万年青——
帘子忽然被人从外面掀开,随即带进来一股冷气。
杜容芷不自觉打了个寒战,可对上那双幽深冰冷的眼睛,她才真正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药汁已经悉数倒进花盆里……杜容芷默默把碗放回桌上,没有话。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目光死死盯着,几乎恨不能在对方身上盯出两个窟窿,另一个却垂着眼,完全是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为什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子循终于开口道。
那声音沙哑而又克制,可她却分明听出几分掩饰不住的颤抖。
杜容芷用力抿紧下唇。
她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不能晚一点再进来,为什么不能让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病下去,为什么……还要问她为什么?!
“因为我后悔了。”她垂下眼,声音干涩道,“你也知道,我自来是享受惯聊……根本过不了苦日子,你还是——”
“你撒谎。”宋子循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杜容芷想要挣脱,却越发像被铁钳钳住一般。
“你吃不了苦,嗯?”他用力擒住杜容芷的下颚,逼她不得不仰起脸正视上他的眼睛,“那当初愿意跟我去任上的是谁?要跟我好好过日子的是谁?嗯,是谁!”
他忽地笑了,那笑容冷到了极点,也讽刺到了极点,“杜容芷,你在撒谎!你一直都在撒谎!”
“从始至终,你从来没有,也没想过原谅我,是不是?!”
杜容芷的眼眶一阵酸胀。她试图别开脸——这样的宋子循让她害怕……却更让她难过。她不想再看,也不忍心再看。可他偏偏不肯放过她,捏着她下巴的手上用了十分的力,让她根本无处可逃。
杜容芷强忍泪意,索性放弃了挣扎。
“是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我如实答了,你却不肯相信。”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宋子循,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我想你怎么样?”他怒极,“这话应该我来问你——杜容芷,你究竟还想怎么样?”
“就算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护住咱们的孩子,可这半年多,我自问已经竭尽所能,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可你呢?你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
他忍不住笑起来,“不,不对……你其实什么都不想要……哪怕我现在拿把刀子把自己的心剜出来捧到你面前,你怕是也懒得看上一眼……只要我活着一日,在你眼中就是个罪人,一个永远不配得到你宽恕的罪人!”他笑得双目猩红,视线模糊,语气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粗糙大掌抚上她苍白的脸颊,缓缓地在她耳边道,“我早该想到的……你的心就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为了达到目的,你连莞儿都可以利用,又何况是恨之入骨的我?!”
杜容芷咬紧牙关。
她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他怎么想!
他自可以在这儿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她却不能不为她的莞儿考虑——几年后南方爆发的那场让人闻之色变的瘟疫,肆虐之地十室九空!她能跟他么?!她了他会相信吗?!
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反正从她决定回来,他们就注定只会是利益共同体,他伤不伤心失不失望愤不愤怒,她一点儿都不关心!
一点儿都不!
杜容芷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