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昭王府有一大片桃林,洛阳的昭王府则有一大片杏林。此时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瑞禾命人在杏林中铺了块毯子,与李婉容一起席地而坐,观赏着四周如云霞般美丽的杏花。其时杏花开得正盛,纯红色的花苞舒展开来,颜色像被涂抹开来的胭脂一般,慢慢变淡,如今正是娇嫩的淡粉色,娇娇怯怯地立于枝头,似乎只要一阵微雨就能将其打落。
食案上摆着七八样应景的点心以及一壶去年的杏花酿成的杏花酒,李婉容轻启樱唇,微微抿了一小口,不擅饮酒的她忍不住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待将口中辛辣的酒如数咽下,这才品出一缕回味悠长的清香。
瑞禾歪坐在一旁笑道:“你慢些喝,这酒后劲还是有些大。”
李婉容闻言不敢再碰,将酒盏远远地摆在食案上。瑞禾“哈”的一声笑了起来,将面前的一只琉璃彩碟向她那推了推:“尝尝这个,杏花酥。”
李婉容依言拿起品尝,忍不住叹道:“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瑞禾听完,不由蹙眉:“诗是好诗,怎么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苍凉的心境?”
李婉容微微一笑,有些生硬的转了话题:“郡主,近日来有一篇话本很是有名,叫作《双生记》,不知你听过没有?”
瑞禾笑起来:“前几日我与阿兄去天香居,还请人专门说了一段,这故事写得确实不错。”
“我听阿姐说,太子殿下也很是喜欢《双生记》,还命人将其改写为戏曲,正命东宫的伶人排练呢。”
“哦?”瑞禾来了兴趣,“等东宫的伶人排练好了,我也想听听。”
两位小娘子正赏花说笑吃酒得好不快活,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赤霄站出来道:“郡主在此宴客,闲人回避。”
那脚步声果然停住了,隔了片刻只听一个清澈的男声隔着花香树影传了过来:“鹤卿给郡主请安。”
瑞禾笑了起来:“原来是三郎啊,过来罢。”
李婉容有些不安地悄声道:“郡主,有外男在此,我是不是……”
瑞禾宽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他是英国公家的三郎,不算什么外男。”
李婉容恍然:“原来是谢家的三郎君。”趁着谢三郎走近的工夫,她立刻改散腿坐为正襟危坐,顺便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
谢三郎走近之后才发现,除了瑞禾以外,竟然还有一位小娘子,不由微微一愣,垂眸行了一礼:“谢某见过娘子。”
李婉容还了一礼:“河东公府李氏三娘见过郎君。”
瑞禾笑起来:“好了,你们两家说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没必要如此拘谨罢?”
有瑞禾打圆场,二人这才放松了些。瑞禾请他坐下,笑问:“三郎,你怎么来了?”
谢三郎答:“听闻郡主好事将近,小侄奉父亲之命,来向郡主送贺礼。”
瑞禾无奈地摆摆手:“我说三郎,你我差不多的年纪,你何必天天将‘小侄’二字挂在嘴上?”
谢三郎正色道:“郡主乃是长辈,小侄……”
“行了行了。”瑞禾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照你这么说来,几位皇子都是我的晚辈,也没有像你一样将‘小侄’挂在嘴边。”
“几位殿下身份尊贵,有君臣之别,但是小侄却不能不尊礼数。”
瑞禾扶额,李婉容不想这谢三郎俊美的外表下竟是如此得古旧守礼,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这一声笑,顿时惹得瑞禾二人朝她看过来,她与谢三郎的眼神在空中一对,顿时脸上一红,垂下眼帘。
瑞禾斜倚在隐囊上,懒懒道:“你见过我阿兄了?”
谢三郎点点头:“殿下正在书房议事,便打发小侄来寻郡主。”
“那你可算是有眼福了,如今杏花开得正好,过几日几场春雨一下,只怕枝头上就不剩什么了。”
谢三郎忽道:“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
瑞禾一怔,继而指着他们二人大笑起来:“没想到,你们二人才是知音。”
谢三郎微愣,有些不明所以,李婉容顿生羞涩,悄悄地埋下头去。
瑞禾挥挥手,唤来婢女:“取两壶杏花酒来。”又对谢三郎道,“去年春天我和阿兄在长安,这府里的杏花没人赏,便全摘了酿酒。劳烦你跑这一趟,这两壶酒权作谢礼。”
谢三郎长跪而起,一板一眼地行礼道谢。
瑞禾没有再多与他寒暄,直接让他自去了。
待谢三郎走后,李婉容明显放松了不少。瑞禾一边饮酒,一边赏花,忽然道:“谢家三郎名诩,表字鹤卿。”
李婉容一惊,面上微红,呐呐道:“郡主这话何意?”
瑞禾摇头叹道:“谢正弦此人最是古板守礼,他这个儿子更是青出于蓝,乃是木头中的木头,无趣得很,没想到竟还能找到觉得他有趣的人。”
李婉容双颊绯红,不知是她的脸更艳一些,还是枝头的杏花更艳一些。
天色不早,李婉容告辞,瑞禾送了她出府,望着天边绚烂的云霞,只觉得心情很是舒畅。这段时间,除了那笼罩在东宫头顶来自独孤老人的阴云,真的是喜事一桩连着一桩啊。
“什么事这么高兴?”轩辕长修在她身后含笑问。
“阿兄,你忙完啦?”
轩辕长修点头:“李家三娘走了?”
瑞禾点点头,有些兴奋地将她与谢诩之间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