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一席话,李存勖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胸膛里涌上来,似是热血沸腾,全身都要被点燃。
“那年德王府一夜之间沦为刑场,你如何在那时那般巧合去凤翔李茂贞那里了?”李存勖问。
李烁没好气地骂了一通,义正言辞,轰轰烈烈,却是前言不搭后语,他没怎么听懂,能听明白的只是当年李烁的姑姑平原长公主被迫嫁给李茂贞的儿子,他的母妃是岐王李茂贞的侄女,论辈分李茂贞还是李烁的外祖父。
“难不成还是这个外祖救了你?”
“呸,”他又骂起来,“他哪里来的好心,他在宫里势力大,朱温要对我父王动手多半要靠他手底下的宦官,他惹不得朱温,就和朱温做了笔交易,为着留下我这颗棋子,父王出事前就找了理由让我去凤翔,在凤翔那些时候就是百般拉拢,让我听他的话。”
李烁是皇长孙,德王登基之后就是皇长子,朱温要杀掉德王,年迈的李晔重新回到朝堂,过不了几年皇上殡天,李烁就有可能在自己的扶持下登基。
对李茂贞来说,保住这个与自己有血亲关系的无依无靠的小皇孙,有利而无害。
“我才不要去做那个傀儡皇帝,可怜皇爷爷这些年日日小心,废而又立,堂堂一国之君竟像个玩偶一样被玩弄,还有我父王……”他哽咽住了。
他说起那件事,没说到一半,已经声泪俱下。李存勖紧紧拥住他,又搀李烁坐下,之于自己的亲弟弟他倒不曾这样上心过。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即便不曾亲眼所见,那情景只想想就惊心。
李存勖早先得知,李晔被废是因有朝臣想要联合李裕进而联合李晔清理朝堂宦官,内官监里出了细作,把消息捅了出去。又不知是谁将计就计,索性把李裕推上了皇位,也送上了断头台。一道号称是李裕下达的“削藩令”的密诏被捏作把柄,得罪了一众藩王,最后德王府白白沦为炮灰。
李存勖是从他父亲李克用那里听来的,当年“削藩“的消息一出,连李克用也差点没沉住气,那时李存勖闹着要去长安,生生被李克用拦了下来。
这朝堂上的宦官,最是落井下石的东西,李存勖利用他们,但唾弃之心始终不改,也断不敢完全信任,他们实在太肮脏卑劣,从内到外的肮脏卑劣,没有人能救赎。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德王和王妃被毒杀,德王府中的人无一放过,很多女婢是被折磨死的,三卿被株连九族,宗亲中也有受牵连惨死的,一时间朝堂变成了刑场,被牵连的数不胜数,不管哪帮哪派还是中立自持,忠贞的,狡猾的,还剩些理想抱负的或是尸位素餐的,被陷害的,甘愿一死的,究竟死了多少人,没人知道,剩下混乱和惨烈二词勉强叙述。
李烁怕是恨透了细作这种东西。
“真的……想过削藩吗?”李存勖皱起眉头,藩王的身份让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在李柷和李烁面前原来一直尴尬。
“呵,”李烁苦笑一声摇头道,“削藩?拿什么削?可是诸如朱温这类危害社稷的藩王难道不应该削吗?”
“应该……”,李存勖看着他,“那……你想上阵吗?”
“守卫宫禁的神策军早已不听皇室差遣,九叔也只是名义上挂着充诸道兵马元帅的头衔。说到底,这些年来,我们仅剩的那点希望都在你身上。”
不知李烁是否察觉到李存勖心中的那丝尴尬,单是这一句信赖加之希冀的目光,无法抵抗。信任又依赖的感觉让李存勖沉重又轻盈的奇妙。
他微微一笑,手按在李烁的肩头:“仇我们一起报,大唐我们一起重建。”
李烁再次点头,回荡在含象殿中的誓言又响了起来。
李存勖将李烁悄悄留在河东,又将消息递给贺兰薰和李柷,以免他们担心。两人正等待着朱温出兵河东,梁兵没有等来,却等来一个令人诧异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