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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江南到北国, 一路风景渐冷,细雪纷飞, 年后的一场暴雪,耀目的白色充斥了目之所及的世界, 将整个上京城掩埋在银装素裹中。
晶莹剔透的冰棱沿着屋脊倒挂而下, 长短不一,宛若鬼斧神工。滴水檐下那炭火通红的小炉上, 烫了一壶好酒, 袅袅的热气翻滚飘洒, 将冰棱的尖端熏到融化, 水滴啪一声滴入案上欹器,颇有禅意。
自从金国扶植了傀儡蜀王刘豫,与宋廷划地而治,向南方派遣间谍细作,一直是金齐刺探军事情报的一个重要手段。
今日依然是惯例, 由完颜宗弼的谋臣范拱, 将收集到的信息做好汇总, 向四王爷禀报。
说道近来宋廷中最值得注意的事件, 自然是刘光世大军的归属问题了。这件事事涉朝廷机密, 尚未有明确的公文, 不过刘光世在淮西南路一战后, 多次往返赵构行在, 清点人员兵马。期间更主动上书, 请求解乞兵权, 改任文官,显然是做好了退居二线的打算。
虽然赵构还没明确表态,但刘光世手底下五六万人,有一点风吹草动是瞒不住的。主帅要更换,淮西军营必然人心浮动。刘豫知报此事,已经安排策反人员渗透淮西军中,对各级将领进行离间和诱惑,劝说他们归降。
范拱把这事儿给完颜宗弼一说,询问王爷对此事的看法。金兀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沉吟片刻后道:“如果我是赵构,最好的备选方案有两个,其一,将刘家军划拨岳飞节制,其二,由宰相张浚统领的都督府直接管辖。”
“王爷高见。”范拱竖起大拇指夸赞,正襟危坐道:“据下官和僚属们商议,从赵构目前的表现来看,他很有可能会将这支部队交给岳飞。去年底岳飞驰援江州时,三省和都督府连发几道札文,授岳飞权限便宜行事,有传言说甚至连刘家军初步的人马名册,都交由岳飞密切收掌。”
“赵构倒是长进了?”金兀术嗤笑出声,将酒杯在鼻尖晃了晃,“邢氏的梓宫归宋以后,他可有册立新的皇后?”
范拱摇头:“不曾。”
“是么?”金兀术垂下眼眸,敛起眼底情绪,“这两年他连续将行在北推,隐有进取之态,本王还以为他是另得新欢,所以才重振雄风了呢。”
这酸不溜丢的话语,听得北宋叛臣范拱眼皮直跳,暗叹男人嫉妒起来,可怕程度不亚于争风吃醋的后院。王爷就为了刑秉懿这个女子,逮着机会便埋汰赵构,其实赵构年轻时也不差的,徽宗那么多草包儿子里,能将开封城破后这个烂摊子担下,摇摇晃晃在南边站稳脚跟,康王也是飘过海上扛过刀,很不容易的呀。
范拱咳了两声,将话题绕回正事上:“刘光世所部,充斥着大量陕西的土匪流寇,乃宋廷几支队伍里,最鱼龙混杂,难以管束的一支。西人多重世家,刘光世乃世将,所以能统领这些人。王爷知道,刘光世手下两个统制官,郦琼和王德,素有嫌隙,谁也不服谁。多少眼睛盯着新帅赴任,非威名之将不可驾驭,如果这事没处理好,闹出点乱子,到时我们便有机可乘。”
“只要赵构不把淮西军交给岳飞,对我们都是有利的。”金兀术抿下一口热酒,意有所指的笑了笑,“无论岳飞或者张浚,他们谁得了淮西人马,声势威名必然坐大,有人欢喜有人愁。秦桧最近有什么消息没?”
范拱略前倾了些:“秦桧安分的很,不知哪处得罪了赵构,被贬出京师,到建康府做枢密使去了。”
“赵鼎被罢相,相位出现空缺,朝中是张浚一人独相,这个人对大金可不友好,积极主战,本王一点也不喜欢他。”金兀术将双手凑近火炉烤火,淡淡的道:“派个人去点拨一下秦桧,如果淮西合兵成功,主战派当政,他重返临安,可就遥遥无期了。”
范拱深谙政治内斗的道理,笑了起来,拱手说道:“下官幸甚,与王爷所想不谋而合。送给秦桧的书信,下官已拟写完毕,请王爷过目。”
金兀术接过来瞟了几眼,点头道:“不错。另外,刘光世手下那个叫郦琼的,有些本事,本王在黄河同他交过手,颇赏识他。叫刘豫多费些心思,许以高官厚禄,如能成功策反郦琼,本王有重赏。”
范拱恭敬应道:“是,王爷。”
身后玉珠细碎摇响,两人均回头一望,只见那身披天青色云肩,眉眼婉约雅丽的女子,一手方撩起几串珠帘,似乎对小筑中有人略感意外。
她抬起的脚步下意识缩退了回去,惹来王爷沉声唤道:“回来。”
刑秉懿动作微顿,那范拱察言观色,将准备给秦桧的信纸收入袖口里,朝邢秉懿微微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邢秉懿没有应他,范拱也不在意,反正他来王府的目的已达到,便朝金兀术告退:“王爷,下官告辞。”
金兀术挥挥手,范拱便倒退而出,很快离开了临湖小筑。
邢秉懿原本是打算装没看见的,这下装也装不成,金兀术一句回来后,紧接着就是一句过来,她抿了抿唇,只好顺从的靠过去。
王爷坐着,她站在他跟前,金兀术昨夜出宫回府已经很晚,随便洗漱后就歇下,没怎么注意。今日一见,邢氏白生生的一张脸,唇脂涂得也淡,裹在貂绒的云肩里,美则美矣,未免太苍白了些,甚至带点羸弱的病态。
金兀术调低视线,落在她安放于腹下的双手,他伸掌捏了捏,凉的像窗外飘落的冰雪。
“手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