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皇宫,东安门。
东安门外,香车盈路,万人空巷。渐进入宫的绣车长蛇似得从东安门内沿着御街直至皇城——邺城的东门。
御街两旁商肆林立,诸行面市样样齐全,可称得上“无一家不买卖者”,繁华景象,世间无匹。但是此时,各家各户却全无一人吆喝买卖,一个个遑论店家老板、酒肆小二,还是闲散茶客、食客、游客,全都齐刷刷挤在了御街上,将偌大一条“御用天街”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争相伸长了脖子想一睹来自北齐各地方郡县的美人们的芳容。
冯小怜的绣车就混在一众绣车的中间,一色的油壁绣香车,一样的垂丝红灯笼,除了灯笼上大写的一个“冯”字,其在队伍里并不起眼。
绣车里,冯小怜穿着觐见帝后和太上皇后最隆重的吉服,手捻着香帕,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失神的正襟危坐着。李慧兰伺候在旁,冯小怜不言她便不语,只殷勤的陪坐在侧,偶尔用不加掩饰的奇怪眼神偷偷打量着冯小怜。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尤其是昨夜的一场“深谈”,让李慧兰深刻意识到,眼前的冯小怜,不再是从前冯府那个唯唯诺诺、自卑谦和的庶女二小姐,而是一个怀着勃勃野心、一心一意要飞上枝头变凤凰、谁若拦她她便清除谁的“蛇蝎狠美人”。
她看冯小怜时略带狐疑和古怪的眼神,心思细腻如冯小怜怎会没有发现,只是此时的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关心一个不起眼的冯府丫鬟的心思而已。现在的她,满脑子里浮现的,全是昨天夜里黎天民守在院中孤独寂寞的身影:
清宵寒夜,他在院中守了一宿,可等驿馆的官差来迎她进宫时、等她窗上最隆重的吉服、化上最盛大的妆容时,他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纵使瞧不见,可冯淑仪依旧相信,黎天民一定会在驿馆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看着她、守护着她,或许会在垂花拱后、或许是在滴水檐下、或许……可她所能想象到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曾见到他。
他好像真的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般。
她一路走一路频频四处张望,直到上了绣车,她仍心有不甘的回头看,只是入目处,除了庭院深深花开草长,再无黎天民熟悉的影子……
“小姐、小姐……”李慧兰轻扯了扯冯小怜手中的香帕,将冯小怜从沉思中拉回。冯小怜失去焦点的瞳仁缓缓凝聚在一起,漂亮妩媚的桃花眼重又变得有神干净,甚至隐隐还带了一点凌厉。见冯小怜回过神来,李慧兰这才提醒道:“前头就是东安门了。”
“东安门……”冯小怜低低重复着“东安门”三个字,恍惚想起幼时在长姊冯淑仪窗外,听她念得那首《赠去婢》: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滴罗巾。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原来“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