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男子哂道:“研习个屁,学会那些东西也是给别人打工的命,能让我找到回家的路吗?能让我摆脱我蒲家后人夭折的命运吗?”
张道北神色微动,望着灰衣男子好一会,缓缓道:“三千年前,为师曾去九州,有幸见过你蒲家先祖留仙先生一面。”
灰衣男子怔了怔,而后冷笑道:“你确定是三千年,而不是三百年?先祖留仙乃清初……”
张道北摇头打断他道:“镇狱界,镇狱界……无知小儿,它乃是上古封神之战结束后,道门圣人为封印诸天妖魔所建造的一座监牢。它的诸多神异之处岂是你所能揣测的?”
灰衣男子张了张嘴,张道北继续道:“昨日之因,今日之果,你本是已死之人,若不是当年为师折损千年修为留下的后手,你焉能继续苟活于世?”
灰衣男子再次张了张嘴,张道北又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给了你蒲家一线生机,你应当好好把握,努力进取,而不是每日里自怨自艾!”
噗通一声,灰衣男子双膝跪地,哀求道:“师父教训的是,但徒儿顽劣不堪,实在难当重任,你老人家就发发慈悲送徒儿回家吧。回家后徒儿定会为你著书立传,塑下金身,日日祈祷你老人家荣登极乐!”前后态度转变竟然比翻书还快。
张道北摇头失笑:“小兔崽子,为师乃道门弟子,去那西天极乐作甚?”
灰衣男子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张狗嘴,连话都不会说,师父收我为徒真是瞎了狗眼。师父……”爬起来给张道北捏肩捶背:“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喊师父多见外,以后我叫你爹。爹在上,请受儿子一拜。”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磕九个响头,一边磕,一边心里暗自诅咒:“做我蒲九冥的爹可没有好下场。”
张道北修道数万载,心境何等的沉稳,自动忽略了蒲九冥话中的讥讽谩骂,但他一生孤苦,蒲九冥的一声爹让他在心底尘封多年的亲情悄然萌发,心情激荡之下连叫了几声好,紧接着便是一声长叹:“既然是监牢,进来容易,出去难呐。除非你能修炼到为师的境界。”
蒲九冥一脑袋杵地上,半天没动静,瓮声瓮气道:“师父修炼到现在的境界用了多少年?”
张道北苦笑道:“为师资质愚钝,用了两万年。”
蒲九冥无力呻吟了一声:“两万年?他奶奶的!”蓦地跳了起来,喷着口水,大声尖叫道:“等我修炼到你这把年纪,我的亲人朋友全成了粪土,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你,你……你一把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放肆!”张道北扬起手臂,掌心内一股恐怖的异力隐而不发。
蒲九冥梗起脖子:“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死都不会再受你的摆布!”
张道北怒极大笑:“你可知道为师处于何等境界?”劈头盖脸砸过来一本薄薄的册子:“等你真正了解了何谓修道,再来大放厥词!”说完,拂袖而去:“三日之后,为师在森罗殿等你,若你的炼丹、练器之术仍像画符一般毫无长进,自领五十法棍,后山面壁百日!”
蒲九冥心里一抖,暗道:“事情搞大了。”面壁也就罢了,现在的境况与囚徒无异,面壁等于不用劳改,那五十法棍可就难捱了。张道北手下五个鬼王个个凶神恶煞,每次挨揍都是由他们亲自操刀,打得你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再灌一碗秘制的汤药接着泡制,那酸爽的感觉经常让蒲九冥从噩梦里回味无穷。
蒲九冥咬牙切齿地咒骂一阵,摸上怀里的小册子,那是一本线装的书籍,也许经常被翻阅,封皮都起了毛,上面只写了两个篆体字“道解”,翻开首页,只有一句话,是张道北对修道的诠释,“修行,是为灵魂的升华而对天地加诸自身枷锁的抗争”。蒲九冥虽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却隐约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接着打开正文。
《道释》通篇都是张道北对修道的感悟,蒲九冥一时看得头昏脑涨,只大致弄懂了修道境界的划分:筑基、孕灵、结丹、元婴、合体、洞虚、大乘、渡劫、碎虚等九个境界,且每一重境界的晋升均艰难无比。若一个普通人无灾无病,修道之路畅通无阻,要想修行到最高的碎虚境至少需要数十万年的光阴,而张道北只用了两万年便臻至随时可碎空离去的至境,他这份天赋非但不是他口中所说的愚钝,反而是惊才绝艳。
至此蒲九冥终于明白张道北在修行上的伟大成就,心底首次萌发出对他这便宜师父的一丝敬意。与此同时,又让他感到深深的沮丧,如今他连筑基的门槛都没摸到,想要修行到张道北的境界那得猴年马月。
合抱之木始于毫末,万长高楼起于垒土。
所谓筑基便是一场水磨的功夫,打磨的是肉身。肉身乃道之基,一个人将来的成就如何全赖这一境界所打下的基础。肉身强大,则气血充沛,孕育灵神水到渠成,晋升金丹境,法力水涨船高,所以在镇狱界,无论人族抑或妖族,修为高深之人无不是肉身强横之辈,当然幽冥鬼域里的阴魂厉鬼除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