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承没有说谎,陈令明确实认识何绣。
陈家祖祖辈辈皆以买卖绸缎为生。那日适逢绣娘赵云卧病在床,无法将绣好的缎子送至陈府,恰巧遇上何绣得空,便央她跑了这一趟。谁想她这趟一跑就跑出了事情。何绣长得好看,纵使不施粉黛,身着一套再三缝补的粗布衣裳,也难掩其姣好的容颜。陈令明见惯了浓妆艳抹的女子,这会来了个清秀模样的人儿,他一见就来了兴趣。
陈令明说:“一开始她是不愿意,三番五次地拒绝我,拂了我的脸面。但是大人,有钱办事事事通,谁跟钱过不去谁生来就是傻子!我们也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何绣可不傻,她要钱,那么我便掷千金图个乐子...这也不算我强她的呀大人!”
“你说她是为了钱?”宋植不可置信地问道:“她要钱做什么?”
“那我哪知道呢。依我看她就跟那水云楼的人一模一样,人家好歹挂牌拿钱,能把你伺候舒服了,她倒好!这事一说我就来气。”陈令明将袖子挽至手肘,双手叉腰:“既做□□又立牌坊,我可没少给她钱,到头来还他娘的给老子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呸!”他一口吐沫啐在地上。
这话说得可难听,听得宋植直皱眉:“我觉得何绣不像他口中说的那般不堪啊。左师爷,你怎么看呢?”
不知从何时起,宋植在直言自己的想法后,总喜欢听一听左渊的意见。说是意见,其实也就是三三俩俩地搭腔,这个搭腔对断案是毫无用处的,旁人觉得多此一举,只有他俩才懂其中的乐趣。换而言之,不与左师爷说上几句,宋植浑身都不自在
果然,左师爷不负厚望:“大人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他虽是一脸不正经,低首之时,嘴角却浮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微笑。
“大人!您莫要被她给骗了!”在陈令明眼里,何绣虽长得好看,却远不及一个水云楼的女子来得光明磊落。
“这人都死了,我还怎么受她的当。陈令明,你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杀人偿命,何绣的这条命你打算何时还?”
杀人偿命,这话可严重了,吓得陈令明一个后退,直接撞翻了一旁的提篮,碗碟食具哐哐当当地掉了一地:“大人明察!我没杀那个贱蹄子!我没有杀她!”
“你与她相识却不肯承认,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我就是胆小怕事。一听她死了,生怕此事牵涉到自己,才说不认识她的!再说了大人,我若是想杀她,哪会选择自己宅子,这分明就是给别人落下话柄不是?”
别看先前陈令明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这番话说的倒是不无道理。何绣死前,陈府里的人并无听到任何争执的声音,也就是说,这并非一时失手,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陈令明说的没错,他若要行凶大可找一个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无人知晓还能全身而退。选自己家的宅子,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趣,非得去牢房里寻寻乐子吗?然而眼下除了他,还有谁会跟何绣过不去呢?
一涉及逻辑问题或者说一要动脑经,宋植就开始头疼,好不容易觉得这案子快要熬出头,他可以沾沾自喜地躺床上做美梦了,陈令明这一棍子打得好哇,一道疾风劈头盖脸地下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时,高一中和余先成来了。他俩一柔一刚并肩走来,一文弱书生,一赳赳勇夫,俩人性格虽迥异,互看对方不顺眼。没想到走在一起倒还挺搭。
“大人。”高一中手握长剑抱拳作揖,因着牢房过道狭窄的缘故,剑柄毫不留情地打在余先成的手背。
余先成疼地倒吸一口凉气,碍于宋大人在场,他得顾全自己的脸面,不好说什么,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高一中说:“案子又发现了新的线索。除了廊间那滩血渍之外,风水门旁土的颜色与其他的颜色不同。这几日黔粱天天放晴,应不是落雨的缘故,小的捻起一看,那颜色更像是掺了血。”
从廊间到风水门还有足足十公尺的距离,如若何绣想要从被害之地起身从侧门逃出,那么这段距离也理应留下何绣的血迹才是。
但是,没有。
高一中在余先成的絮叨下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又一遍,他趴地上学狗走路嗅味道的样子,先被陈府的下人丫头们围观,又被撞个正着的余先成嘲笑了好几番。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从那仅有的十公尺路发现任何棕褐色的血迹。
宋植还未想出驳斥陈令明的话来,高一中的这个台阶给的恰到好处,他略带感激地蹦哒了下来:“走,咱们去陈府瞧瞧。”
宋植一行人走出牢房,狱吏随即给牢门上了铁链。听到牢门的吱嘎的声音和铁链碰撞的声响,陈令明哀怨地透过木板间隔朝宋大人招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张口喊冤。
陈府之人近来饱受宋植的摧残,他们见着宋植跟见了阎罗王似的,个个大惊失色。先是老管家喘着粗气告知了一小丫头,丫头一听,连忙将这噩耗传给了陈二爷。
“宋植大人又来了?”那还得了啊,他赶紧拣了几件值钱的玩意儿,跪在地上,右脸贴地,撅着屁股,手忙脚乱地往木柜底下塞。
宋植一瞧他这模样,乐呵极了:“哎呦陈二爷,怎行如此大礼呢,担不起担不起。”
陈令明听见声音,本能地想抬首,但是因为紧贴地面的缘故,头没能抬起来,望向宋植的眼因为一股作气扬得太高,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