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植在放了万承之时,假装没站稳,狠狠地踩了他一脚。就算他明知那些银两的来历,却只能懦弱地躲在一旁束手无策一事无可厚非,那等何绣死后,他没有半分愧疚,甚至不忘利用她一番,堂而皇之地敲陈府竹杠。
这事,就情理难容了。
若不是看在万宁年幼丧母,可怜巴巴的份上,他一定会寻个借口,让高一中好好地教训他一番。
万宁如今已与寻常孩童一般无二。
他对何绣的死因毫不知情,只知从今往后阿娘再也不能陪着自己,一想到这,他就憋着眼泪暗自伤心。
所幸他年纪尚轻,情绪来得去得也快,余先成受宋植所托再去探望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又挂起来孩子纯真的笑容。
余先成突然明白,宋大人宁可自个儿忍受流言也要私下了结这个案子的原因,恐怕就是为了保护眼前这个孩子吧:“瞧我这榆木脑袋。宋大人如此宅心仁厚,推己及人,天资聪颖,寻常人等谁能与之比拟!”宋大人在他心中都快成神了,每日不夸上他几句是不罢休的。
而在府内,宋植突然打了俩个喷嚏,手里的茶水抖了个精光,他抬头问左渊:“谁在骂我?”
左渊替他擦去桌上的茶水,顺道拿了件衣裳搭在他肩上:“谁敢骂大人,大人这是受风寒了。”
想来也是,宋植拢了拢外衣,朝左渊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个案子多亏左师爷了。”要不是他在一旁提点,就凭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毫不夸张,张骞出使西域都回来了,他仍旧在原地打转毫无头绪。
“大人,我有一事要问。你毫无功力,如何运得气?”不知是不是自己多虑了,他总觉得此事没有想象中的这么简单。
宋植望着自己的掌心,:“或许我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个练武奇才?哎,怎么偏偏是个知县呢。”他自言自语道:“江湖没有我的身影,不知少了多少精妙绝伦的侠义故事,你说是吧,左师爷?人呢?”
左师爷一副不大想搭理他的样子,前脚已经迈出了屋子。
自从断了万宁的案子后,他北窗高闲了一段时日。这人呐,越闲就越倦,倦到浑身无力,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的时候,才想起要出去走走。
他自恋地想起自己如日中天的大名,恐黔梁百姓似江东士女看杀卫玠一般,如墙堵簇拥着自己,思来想去,抢了余先成新做的衣裳,手持一把折扇,乔装成舞文弄墨的文人,这才大着胆子出了门。
青瓦白墙之间,各大商铺挂着招牌旗号,这边一家聂氏琴坊,那边一座延喜酒楼,有商贩或是店小二站在门前,粗着嗓子吆喝着招揽着客人。宋植图个新鲜,打这家店进,那家店出,凡是这条街上的商铺,他都一一逛了过来,搜罗了不少好物件儿。
与现代商业圈不断重复的扰人音响不同,古代街市的吆喝非但不显喧闹,还多了几分人情味。这种热情,宋植很是受用。
有一浓妆艳抹的女子挥着帕子,揽住了他的去路。她上前挽住宋植的手臂:“这位爷,长得可真俊,打哪来的呀?”
宋植一听别人的夸赞,尾巴翘上天,俩人竟还长短家常地闲谈上了。
她叫栾秋,是对面“云雨楼”的主人:“爷,渴了没,我那有好茶,不妨去坐坐?”
“好阿好阿。”
不过一盏茶水钱,权当赏她这句“真俊”了。
栾秋一听,乐开花了,她在这街上站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前这位公子爷,即便不是响当当地大人物,也可算是一个不错的主顾。
云雨楼分上下俩层,下层是市井百姓的消遣之地。周围是木质的四方桌,桌上摆着几壶香甜的美酒,中间置着一张鲜花铺地的台子,台子上方挂着几片轻薄的云纱,风一吹,云纱交错,带着馥郁的香气,只觉扑朔迷离恍人心神。
上层,是独立的雅间,只给一些达官贵人享用。宋植推门而入,一张檀木圆桌刻着精美的花纹,左手边是一张铺了光华玉簟的美人榻。榻后立着四扇绘以四君子的屏风,再往后便是琉璃制成的珠帘,珠帘隐者一张门围子六柱架子床,床上的金钩挂着鲛绡帐。
“哇哦。好气派的茶楼。”宋植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两眼发光。
栾秋抿嘴偷笑,拉他坐下,细着声音朝外喊了一声:“见客。”
话音刚落,就有五六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和着步摇的脆铃声,扭着身肢朝宋植走来。她们个个手摇绢扇,一颦一笑都别有韵味。一叫柳梦来的女子,挨着他的身子坐了下来,一手搭着他的肩,一手喂他酒喝。
宋植挡开她的手,纳罕道:“这…不是茶楼吗?”
柳梦来与姐妹们对了一眼,捂嘴笑了起来:“公子,哪有茶楼取‘风雨楼’这样的名字呀。”
这名挺好的呀,他小心翼翼道:“不风雅吗?”
坐在宋植另一边的紫衣女子忙剥了个龙眼往他嘴里放:“梦来姐姐,公子这是打趣咱呢。”她边说,边摸上他的胸口:“翻云覆雨一事,自然是风雅的。”
宋植一个龙眼核吐到了对面青衣女子的脸上。
青衣女子吃痛地揉了揉脸颊,非但没生气,反而像被皇帝翻了牌子似的,脸上挂笑:“好阿公子!真会挑逗人儿。”
他‘鹅鹅鹅’地扯出一个极为敷衍的笑,立马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虽是男儿身却是女儿心,他对这些姑娘委实提不起半分兴致来。
煮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