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轻城躺在床上,睁着眼望着床顶,眸子并无聚焦,心中也毫无波澜。她勉强伸出手在眼前张张合合,轻轻呼了一口气,将手放下,眼前依旧漆黑一片。
视力极弱,这是她足以致命的弱点。是连银迢都不足以补全的缺陷。
那日初遇时银迢便明说了,他并不能完全治好自己,阿湑和她一听便知,治不好的便是这视力。神君与银迢一早就知道她的这一弱点,若她自恋一些,她大可想着,神君化出漫天流萤,为的大概就是给她照明前路。
想当年阿湑刚知晓时,瞪大的眼珠子着实吓了她一跳。用阿湑的话来说便是:“你明明眼睛这么好看,怎么反而跟个瞎子似的!”
上天给了她一双好看的眼睛,于是作为报酬,拿走了她正常的视力。所谓得此失彼,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莫过如此。如若有选择,她要好看的眼睛有何用?
若说她眼中的世界是一团模糊,只怕但凡与她萍水相逢、相知不深的人都不会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因着极弱的视力,她只能依靠每个人喜好的穿着颜色来辨识对方身份,一旦此人哪日换了风格,或是别出心裁了一回,她定然认不出来。
阿湑带进结界的人从来不会多,每一位逗留的时间也短,因而过去也没遇到什么尴尬或麻烦,但出了结界之后由此产生的尴尬还少吗?最典型的就数那日见到和自己穿着相似的翩若,她只当是镜中的自己,半点没怀疑。
若只是视力不佳也便罢了,要命的是这还不够。那九天的星星白日里虽不见踪影,可一到夜里便会发光发亮。可她倒好,白日里瞧不真切说到底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可夜里只要光线暗,她便干脆看不到任何东西,这还让她怎么过活!
“哎,练功练忘了,你回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阿湑不知何时推门而入,她竟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梅湑右手凝气,一团妖火燃起,梅湑轻车熟路地将妖火装好放在桌上,将屋子照得晃亮。姬轻城就着亮光眯了眯眼,眼中总算有了几团模糊的影子。
“阿湑,他们都知道了。”姬轻城坐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梅湑刚要迈出门的脚顿了顿,她一手拉着门回头道:“嘁,就你那拙劣演技,你以为能瞒多久?”
姬轻城撇了撇嘴,她这清冷脸皮还是瞒了许久的吧!
“他们应该信得过,别想了,睡吧。”梅湑不走心地安慰了一句便关上门走了。
恐怕是练功又遇瓶颈了。姬轻城想。她躺回床上,此时再瞧自己的手,已辨得出五根指头了。
是啊,隐藏自己真实视力说到底是不信任所遇之人,但这些人,应当都是信得过的。只是……她忽然惊觉,自己用于示人的面孔竟都是自己刻意掩饰出来的模样。她竟从来没有拿真真正正的自己示过人……
说到底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应当就是那清冷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呢?世上的人真的有所谓的“应当”的模样吗?若有,却是谁在掌控这个“应当”呢?
难道是因为真实的她并不是那个“应当”的她,因此才被收了看清世界的权利吗?姬轻城开始胡思乱想。
在结界时她从未看清过任何东西,连看书都是拿着阿湑给的一块冰,沿着纸将字逐一放大才能将书完整看下,如此读起书来真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只是如今她却将一些事物“看”真切了——并非通过眼睛。
渰云镜是其一。而秦晰,也是其中之一。
说来有趣,她之所以能“看”到秦晰,也是因那日与秦晰同时触碰渰云镜。正如渰云镜浮现在脑中一样,那一瞬,秦晰的模样便清晰地印在脑中……
是怎样一个少年呢?
黑发如夜,玄袍如墨,棱角分明的脸,潭水深沉的眼,正如书中描绘的美男子一般,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
只是,分明那时神君也与自己同时触碰了渰云镜,她却没能将神君也看真切。可见并不是所有事物都能通过同时接触渰云镜来瞧清。若有机会,定要讨了那渰云镜,将所有人一个一个都试个遍才行!
渰云镜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若探清了它,是否就能找到让自己看清这世界的方法呢?
她多害怕秦晰成为自己最后一个看清的人啊。若没瞧清过这世界,只当天下本就是一团糊也就罢了,可如今,既尝了甜头,自然渴望看清天下。她倒想知道,这世上的人难道都是这样好看的吗?
思绪杂糅,意识渐渐模糊,姬轻城昏昏睡去,她并不知晓,在很多很多年前,她宁愿自己什么都看不真切。
妖火微闪,一如往昔,在天际吐白时悄然熄去。暖阳接替了照明的任务,从窗外洒了进来,愈洒愈多。
“姬轻城!还不快给老娘醒醒!”
梅湑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姬轻城闻声皱眉,慢条斯理地将眼睛撕开一条缝来。她昨夜睡得晚,一不小心便睡过了头。她慢悠悠坐起,眼前火红的人影一指头戳在她的脑门:“耳朵白长了是不是!非要老娘叫这么多声才听得到!”
姬轻城吃痛地摸着头,只睁着一只眼睛道:“神君在隔壁吗?”
梅湑一怔:“不在,怎么了?”
姬轻城她小声嘀咕:“不知神君听力如何……”
梅湑顿了顿,她不靠妖力也能听清周围几间房间的动静,更不用说栾华神君了!她立马放软语气:“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