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湑自然听出她话语所指。她放下手中的橘子道:“仙魔的孩子,不一定都活不成。你便是那个例外。”
她至少承认了父亲确实是仙。
“怪我那日中了调虎离山,阿夙落下伏魔崖,也不知是谁救了她,如此情况下回到天虞山却偏偏早产,等我赶去,你已经在襁褓。”
梅湑从未道出这段往事,她黯然神伤,鼻子酸涩,后悔无比,若不是她不在她身边,若不是她一时疏忽……
“轻城,”梅湑拉着姬轻城的手,“你是阿夙亲手交给我的,你认为她会傻到将一个鸠占鹊巢的魂魄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百般托付?”
梅湑有些激动。
“她姬罂夙是谁?若不是被人用下三滥的手段害了去,以她之能,当年天魔之战里获胜的就是魔界!”梅湑冷声,“即便是伏魔崖又如何?她是这样轻易让孤魂野鬼侵占了去的?”
姬轻城怔然,她没见过母亲,自然不了解母亲,但她了解阿湑。阿湑如此信誓旦旦,定然不是作谎。
“阿夙向来恩怨分明,你若不是她的女儿,她即便舍弃性命也定当场让你魂飞魄散。”
姬轻城弯着眼睛,巧笑嫣然:“阿湑,我信。”
梅湑缓和了神色:“至于你为何是ròu_tǐ凡胎……我也不知。”
“可是母亲……为何落下伏魔崖?”
从前生怕戳到阿湑的伤心处,她不敢问她,今日再不问,却不知该何时再问了。
握着姬轻城的手一紧,瞬间冰凉。
梅湑松开手来,涩涩笑着:“是他,我只知与他有关,阿夙怎么去的伏魔崖,怎么落下的,最后又是被谁救起,我一概不知,我只知此事因他而起,他,他……”
看着梅湑魔怔般空洞的眼珠子,姬轻城忽然慌了,那是恐惧,是她从未在梅湑脸上见过的恐惧。
“柒则。他叫柒则,是你的父亲。”
姬轻城连忙握住她的手,以往阿湑的手总是热的,正如她喜欢穿的红衣,而自己的手却总是冰的,但此时她的手覆在阿湑手背,却比她还温热些许。她想,对于梅湑来说,十七年只是千年时光中的弹指一瞬,那日发生的事定然还历历在目吧?
“阿湑,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或许是神君救了母亲?”伏魔崖自古仙魔难渡,母亲如何生还?谁又有这个能力救下母亲还能保住她腹中胎儿?仙?魔?妖?灵?不,眼下最有可能的,是上古遗神。
她继续道:“伏魔崖,向来只有九死,绝无一生。据传那是某位能与父神相抗的上古神祗一手创造,最初名为杀神桩,百万年来无论是谁,只要落下,绝无生还可能。”
梅湑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姬轻城。伏魔崖是什么她自然清楚,十几年来阿夙如何从伏魔崖回到天虞山是一直解不开的谜题,可如今柒则战死,伏魔崖又是生灵俱灭,她也无法靠近。当年的线索早已断绝,如何得知真相?
“如果是上古遗神,如果是凤凰锁呢?”姬轻城道。
上古遗神,栾华。凤凰锁锁灵,银迢。
她们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个可能,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可如今,当初最不可能的臆想却是最可能的猜测。
无论是一千岁的梅湑还是十七岁的姬轻城,在从前的她们眼中,上古遗神向来不问尘世,是最神秘的存在。梅湑甚至一度将他们当做是传说罢了。谁会想到有一天栾华这尊大神竟然就这样随意地出现在了凡间?他不加掩饰,不带尊驾,只这样轻飘飘落在眼前,自出现至今做的只有一件事——救姬轻城。
这样明晃晃的目的,她们不是傻子,谁都没信什么闲来无事、拯救苍生的幌子。
短短几日,神君的形象彻底颠覆,原以为高高在上的大神卸下想象中的威霜,其实也不过是谦谦如玉的公子。
姬轻城的猜测连自己都是心惊,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你有一双和神女苍穆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日神君的话犹在耳边,银迢无意间脱口而出的名字是什么来着?千结?
一丝丝线索紧密扣了起来。她已经说服了自己。或许真相就是如此。她深吸一口气道:“阿湑,我或许只是谁的替代品。”
“嗯?”话未听进耳中,梅湑只是随口应了句,她此时脑中混沌,抽不回神来,若真是神君或是银迢,那一切就太合理了。只是再细想,不合理的地方也多了起来。关于救下阿夙的原由,以及救下轻城的原由。
“阿湑,芸芸众生,你与我相识,百年之后我已转世,那时你再遇到我的可能性大吗?”
梅湑回过神来,好笑道:“你也知道芸芸众生,我又不在地府管轮回,也不在天宫司命格。即便我去查了你的出生,看了你的命格,你要是整日在外飘荡,没个落脚处,我也难找啊,司命的命格也不过是记录大事,你若一生平平无奇,我根本找不到你。”
姬轻城笑笑:“你活了这么久,见过谁的前世与今生?”
“才一千年,久什么久!老娘我没见过。”梅湑瞪了她一眼,“要不是老娘的老巢十七年前被毁,我哪会在人间呆这么久。”
“可是阿湑,人转世之后,还会是原来那个人吗?”
梅湑被看得愣神,倒是被问住了。
姬轻城当然知道,理论上当然还是。只要灵魂不变,即使转世之后相貌不尽相同,灵魂深处的那些烙印也相差无几。
可在她看来,人一生的积淀和烙印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