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的马蹄声夹着银铃清响由远至近。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由城门而来,马上坐着的却是一个一身黑色斗篷的人,眉眼都被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看不分明,但看身材是一个挺拔的男人。他□□的马鞍上系了两个银铃,顺着毛挂下来,发出清亮的声音。
这马一看就是一匹不凡的珍品,它极不耐烦于缓缓而行,奈何背上的年轻人始终牢牢牵着它的缰绳,不让它撒蹄狂奔。它只好不甘心地翻蹄亮掌,锤了锤地面,扬起尘灰。
谢薄言向后放下兜帽,露出一张略显冷淡的脸,脸上是难掩的疲惫之色。他奔波了一天才打探清了四周的情况,又得在黄昏之前赶回小姐的镇子,此时才刚入南城。他见城墙边围了不少人,便俯身敲敲马头,轻声道:“的卢,去城墙那里瞧瞧。”
青石碧砖上贴的是白纸黑字的告示,告示旁还附了一张小的,离得太远看不分明。他试图往里挤,奈何围拦者众,只能站在外圈向内张望。虽说坐得高,看得远,但到底认不清字迹。
“领事卫内大臣李廷安入狱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惊声道。
“这是谁啊?”另一人问道。
“那可是朝廷一品大员啊。”
“他犯了什么事儿啊?我认不全字,你给解释解释。”一个大娘凑上前来,显得兴致勃勃。
“话说这么大的官犯事儿贴什么皇榜啊,和我们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啊。”
“诶,你别推我,让我先看完。”几个百姓甚至开始推推搡搡。
“......”
谢薄言一听见李廷安这三个字就神经一跳,脸色刹那间白了三分。他立刻翻身下马,略施巧力,几个利落的侧身与走位就顺利地穿过人群,挤入了重围。
那告示上写的正是领事卫内大臣李廷安私放朝廷要犯,伪造物证,欺上瞒下,东窗事发后圣颜大怒,将他打入大牢,革职查办。谁料其人畏罪潜逃,企图越狱,现已伏诛.....
“伏诛.....”谢薄言如遭晴天霹雳,“怎么会......”就在大半个月前李廷安还亲自取下他的小冠,叮嘱他好生将小姐带回江左不能有半分闪失。这朝廷要犯不正是自己么?
他心神难定,平日里的那点冷静此时被割得支离破碎,完全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怎么会随随便便印在皇榜上,印制成万,举国张贴。连寻常百姓都能考虑到的古怪此时完全被他抛之脑后。
他强逼着自己往下看,果然在提自己这个钦犯,康王亲兵中的叛徒。边戎一战中暗自通敌,引将军入陷阱后只身潜逃,背信弃义,罪不容诛。
谢薄言本以为看自己的“事迹”能格外冷静,这次却出人意料。尽管他面上不为所动,谁又知他皮下肺腑如焚般的煎熬。朝廷论理应该对自己一无所知,所以之前也不过是找个殉葬的由头处置自己,但这张皇榜却是显然下了些功夫的,其间内容真假参半,令人口舌难辨。这累累罪行虽有夸大其词,却并非全是子虚乌有之事。
“不行,不能让小姐看见这个。否则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一点信任岂不是将荡然无存。”谢薄言心头惴惴。他发觉自己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瞒着现在的主子,愧疚得连左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他抬眼继续读那张纸。
“挟康王yòu_nǚ以逃”几个字映入眼帘,谢薄言心头悚然一惊。有李廷安的宽慰在前,谢薄言并未将朝廷的紧逼放在心上,想着即使有所察觉最多也只能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不料上面似乎洞悉小姐的事,还把这把火引上了她的身。
谢薄言攥了攥手指,眼神快速瞥向另一张纸,竟然是张通缉令,正中上画的是自己另有小注身高年岁。
身高年岁倒是倒是都对得上,只是肖像中的五官委实有些出入,是以谢薄言就正大光明地站在其中,也没有一个人注意他。
谢薄言是武殿出来的影卫。
武殿的规矩,只要出了殿,就再算不得武殿的人,各为其主,没人管你跟着哪位王爷造了哪门子反。纵有千般本事权倾朝野,也不会福荫武殿一分,纵犯上作乱以身试法,也不会牵连武殿一毫。
因而武殿的师父向来给人以清高的印象,不问世事朝纲。影卫并不轻易以真面目示人,几个旧时同伴又被派往各地镇守,剩下一个李廷安又已伏诛,无奈之下只好强逼教导过他的武殿师父绘像。这些师父平日里就有自己的处事之道,欲强则刚,竟有意交了一幅换眼换鼻的划像上去。
谢淳衣的像并未附在通缉令上,只是同样批注了年岁身高,写了个囫囵相貌,想是朝廷对这位小姐的了解还是有限。
这倒是让谢薄言极大地松了口气,一扶额间才发现自己冷汗涔涔,连发丝都被浸湿了。他不敢懈怠地钻出人群,纵身跨上的卢,往镇中去了。
倏忽之间,一人一马就消失不见,空余下几个蹄印和扬起的烟尘。
**
谢薄言深吸一口气,反手敲了三下门檐。紧锁的眉头和焦急的神色都难以掩盖他此时的不安。
屋内无人应答,谢薄言眉峰一挑,心中警铃大作,复加重叩了三下。
“小姐,属下谢薄言。”
他稍一犹豫,又斟酌道:“您在屋里吗?属下可以进来吗?”
屋内分明有人,为何无人应答?
谢薄言正想破门而入时,门吱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他赶紧停住攻势,讪讪地缩回手。
开门的正是谢淳衣,他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