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化抬头一看,邵一鸣领头,阎鸣泰,朱守中和刘学桐正依次从黑暗中走来。
“果然是要生事,来的倒快!”
孙元化嘀咕了一声,他今夜来此正是为了应对此事的,也怕沈清平应付不了,于是便抬步想出去。
而这时孙承宗一下拉住了他的左臂,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且慢,且看此子怎么应对。”
以前孙承宗认为沈清平只是一个有些机智的小匠户,出于对匠户的固有印象,觉得沈清平不会有多大学问,所以给了一个微末小官之后,早已把沈清平忘在了脑后。
而此时,孙承宗见沈清平侃侃而谈,而所谈内容不仅新颖,而且暗含格物致知之道,心里对沈清平重视了起来,想看一看沈清平的临机应变之道,测试一下沈清平是马骨还是千里马。
孙元化微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孙承宗的用意,他也清楚孙承宗既然来了,阎鸣泰就翻不了天,因此也就收回了脚,但还是时刻注意着里面的情况。
沈清平见邵一鸣到来,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他有些奇怪孙元化怎么还没来——听孙元化临走前的话音,孙元化应当会来的。
但因为有底气在,这种小场面还不足以让他慌张,因此他向邵一鸣随意拱了拱手,同时故意问道:“邵大人来此何事,有何见教?”
“这是巡抚阎大人,还不快见礼?”
邵一鸣没理会沈清平的话,而是直接搬出了阎鸣泰,当然这里面有着讨好的意思。
“果然是他!”
邵一鸣走后,沈清平就估计出他若是寻事的话,只有找阎鸣泰,因为只有阎鸣泰在官职品级上可以压住孙元化。
当然官职品级在这些有耿耿之气的士子精英跟前也不是完全有用,要不然袁崇焕和孙元化也不会上书反对他们的直接上级王在晋了!说到底事情的对错与否还是要靠理法判断!
“下官参见巡抚大人……”沈清平波澜不惊的向阎鸣泰行了个礼,然后佯问道:“不知深夜大人来此何事?”
动静有矩是对士子、特别是官员的要求,阎鸣泰深夜至此,实际有**份,沈清平的话里暗含讽刺。
而为官多年,身份在那里,又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因此他倒是不像邵一鸣飞扬跳脱
看了眼木板,只见上面果然如邵一鸣所言,最上面是柏水窦章,云苏潘葛……而下面真是是一些圆的、尖的、方的鬼画符,闻所未闻,于是他捋了下胡须,颇具官威的、慢吞吞的问道:“你可知罪?”
眼见为实,居然见到了沈清平讲课,那么阎鸣泰就可以向孙承宗开炮了,而如果沈清平知罪,那就可以坐实孙承宗的错误,向孙承宗身上泼些脏水——所用非辱没圣言。
另外在他想来,自己两品大员,又摆足了官威,沈清平一个刚入流,年纪又轻,官威之下,说不定他就认了,同时他见沈清平面目清秀,由于立场的原因,他心里禁不住嘀咕了一句:“又一欺世盗名之辈!”
沈清平前世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物,阎鸣泰这一套落在他眼里,让他产生了一种看戏的感觉……而他也早已料到阎鸣泰会有此一问,再次拱了下手,沈清平说道:“下官不知犯了何罪,还请大人明示?”
“这小子倒是嘴硬!”
阎鸣泰微微一楞,而邵一鸣已经向木板上一指说道:“在大人面前还敢装呆卖啥!你妖言惑众,还将妖邪之言与圣人之语并列,其心可诛!”
邵一鸣声色俱厉,这话一出,即使匠户们也有些心惊,都怯怯的看向了沈清平,心里有点担心沈清平所教的真是什么圣人之言,连累自己。
而这时阎鸣泰又沉喝了一声:“你还不认罪?”
草苫子后面孙承宗和孙元化见此却彼此一笑,因为在他们看来阎鸣泰的问话简直像是被沈清平牵着鼻子走!
果然,下一刻就听沈清平回道:“大人错了,这不是鬼画符,这是徐子先先生的几何原理。”
徐光朝廷已征召他为礼部右侍郎兼待读学士。
待读学士,掌为皇帝进读书史,讲解经义,备问应对。为皇上讲课、备问的人,其学术不能传播吗!
那别提把这个事闹大了,即使是闹的理由——所用非人,也站不住脚!
“额。”
阎鸣泰呆了一下,随即侧首看向邵一鸣。
邵一鸣也呆了,他没想到这鬼画符居然是徐光启的《几何原理》!
因为孙元化虽然知道沈清平讲述几何的内容和徐光启一样,但表述的方法却不一样,孙元化不好意思掠他人之美,说沈清平所讲是徐光启之学。另外他觉得也没有对匠户细说的必要——这样显摆不符合他的性格。沈清平倒是想将这面虎皮拉的大些,但这样做不免有阿谀奉承之嫌,想到孙元化的性格,恐他不喜,也一直没说出去。
所以邵一鸣并没有从匠户们口中打听出这鬼画符居然是徐光启的几何原理。
而阎鸣泰严厉的目光让他不仅打了个哆嗦,不过好在他还有些急智,脑中如电光火花一闪,抓住了沈清平言语里的露洞,气急败坏的喊道:“还敢妖言惑众!你说是子先先生的学说就是子先先生的学术……”
“对呀。”听到这里,阎鸣泰眉头一昂,眼睛一亮。
对于沈清平随所教的‘鬼画符’是什么,阎鸣泰也有过考量,但却知道‘鬼画符’绝对不是什么儒家经典——《易》书里是有些符号,但他相信邵一鸣一定会知道!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