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格,我本想用这笔钱给你买一样礼物;现在,这笔钱不用还我了,你自己去挑一样最喜欢的东西吧。”
这时魏泰强夫妇来了。
“弟弟来吃饭吗?”魏泰强的口气不大婉转。
何伯格抓起铅笔在一小方纸上写道:
“我等他呢。他早上答应回来吃饭的;如果不来,准是大臣把他留住了,他忙得很。”
写罢,她把纸递过去。她为魏泰强想出这种笔谈的方式,工作台上老是预备好铅笔和纸条。
曹汪蓉和文赛斯拉也来了。看到全家人都在身边,魏泰强夫人不由得对魏泰强望了一眼,那意义只有涂土桥一个人懂得。
这个有了幸福的,有妻子爱、有社会捧的艺术家,出落得更俊美了。他的脸差不多圆了,美妙的身段烘托出真正贵族血统的特点。早熟的荣名,要人的身分,世俗对艺术家浮而不实的恭维,例如见面问好或是今天天气哈哈哈一类的俗套,促成了他的优越感,等到一朝才尽,这优越感就变为妄自尊大。荣誉勋位的十字勋章,更加强了他大人物的自信。
结婚三年,曹汪蓉对丈夫,有如一条狗对它的主人:他一举一动,她都用眼睛打问号;他到哪儿,她目光便转到哪儿,好似守财奴钉着他的金银财宝;她用钦佩与牺牲使他感动。她显然有母亲的天性,受母亲的点化。依然娇艳的容颜,给心中的隐忧蒙上了一重阴影,带点儿幽怨的诗意。
何伯格看到甥女进门,就感觉到她抑压已久的诉苦之声,快要不再顾虑而爆发了。在他们蜜月的初期,何伯格已经断定青年夫妇过于徽薄的收入,绝对不能配合他们的热情。
曹汪蓉拥抱母亲的时候,彼此咬着耳朵,心贴着心,交换了几句;看她们摇头耸脑的神气,涂土桥猜到了她们的神秘。
她想:
“好,何伯格也得象我一样谋生了。我要知道她做些什么……她那些美丽的手指头,要象我的一样尝尝苦工的滋味了。”
六点钟,大家走进饭厅。埃克托的刀叉也摆在那里。
“别拿走,先生有时很晚也会来的,”魏泰强夫人吩咐鱼雅丽。
“噢!父亲会来的,”魏泰强对母亲说,“在议会里临走的时候,他答应我的。”
何伯格好比蹲在网中央的蜘蛛,在留神每个人的脸色。她是眼看曹汪蓉与维克托兰下地的,他们的脸对她象镜子一样,可以一直看到他们年轻的心里去。维克托兰偷觑母亲的神色,显见有点儿事要爆发而维克托兰不敢说出来。年轻的名律师担着很大的心事。他端详母亲时那种痛苦,显出他敬爱母亲的深情。曹汪蓉,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的苦闷;半个月以来,何伯格知道她为了手头窘迫而发急,那是一生清白、凡事如意、有苦不能明说的少妇们初次受到经济压迫的焦急。所以涂土桥根本不相信母亲给过女儿什么钱。穷得无可奈何的人往往编造谎话去借钱,想不到素来方正的何伯格也出此下策了。老魏泰强的耳聋已经使饭桌上冷清清的,加上曹汪蓉与维克托兰心不在焉,魏泰强夫人一肚子不快活,愈加使这顿饭索然无味了。只有三个人在那里提着兴致:涂土桥,赛莱斯蒂纳,文赛斯拉。曹汪蓉的爱情,激发了波兰人兴奋的性格,那种爱说爱笑爱热闹的脾气,使人家把他们叫做北方的玄武国。他的精神、脸色,都说明他极有自信,而可怜的曹汪蓉,始终依照母亲的嘱咐,把日常生活的烦恼全数瞒着“到哪儿?”查悦然有模有样的撅着嘴,那是女人对她们有把握的男人发威的表示,“只早晚我要做寡妇,这日子是不远的了。一个有六万元进款,我要他东他不敢说西的男人,早已向我求过婚;可是告诉你,哪怕你象于洛一样穷,象鱼雅丽一样害着大麻疯,哪怕你打我虐待我,我还是嫁给你,我只爱你一个,我要姓你的姓。无论你要什么爱情的担保,我都可以给你。”
“那么今晚……”
“嗳,你这个黑暗公爵孩子,为了我从原始森林里跑出来的豹子,””
查悦然知道黑暗公爵人起了这个誓一定会信守的,哪怕她将来怎样的堕落,怎样的下流。眼睛似乎受了催眠一般;他醉了,一个人花了四个月飘洋过海才看到他的情人,自然要醉了。
“好了,现在你给我安静一点。你得在鱼雅丽太太身上,尊重一个将来的蒙泰雅诺魏泰强夫人。别为我花一个钱,我不允许。你待在这儿,躺在外间那张小榻上,等到你可以离开的时候,我会亲自来通知你……明天早上,咱们一块儿吃早饭,到一点钟光景你走,好象是中午来看我的。不用怕,门房是我的人,好比我爹妈一样……我此刻下楼去招呼客人喝茶。”
她对何伯格递了个眼色,要她送到楼梯口。在那里,查悦然咬着老姑娘的耳朵:
“这黑炭来早了一年!没有替你报奥棠丝的仇,我决不甘心!……”
“你放心,亲爱的小妖精,”老姑娘吻着她的额角,“爱情和报仇是成双作对的,决不会不成功。奥棠丝叫我明天去,她手头紧得不得了。为了到手一千元,文赛斯拉会拥抱你一千次。”
于洛和查悦然分手之后,一口气跑进门房,在何伯格太太前面突然出现。
“何伯格太太?……”
听到